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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未羊煞有介事地说,“嗨!童乐,垛垛,不如我们停下来歇会儿吧,脚都快断了......”
“废话少说!快跟上来吧。”童乐道。
“不如像未羊说的,我们歇会儿再走吧。”麦草垛男孩道。
说着,俩人便蹲下来歇息。未羊疾步跟了上来,但他却并未蹲下来歇息,只稍稍站了俄顷有余,突然闻到那股怪味徐徐而来,便稀奇着撅起鼻子开始追根溯源地闻起来。此时此刻,周遭的空气十分阴静,唯有平素里断难听到的呼吸声窸窸窣窣不止;但未羊浑然不知究竟是他俩其一,还是另有其人。他能清晰耳闻到这气息时而均匀,时而急促。
未羊鼻子准确地告知自己,这股怪味正是从他俩身后不远处飘传而来;待气味稍稍淡了后,他便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仿佛母亲衣柜里受了潮的旧衣服味,俨然一股霉变的布料味。
未羊下意识往味道更浓的方向摸黑踱去;与此同时,他不忘慎之又慎地把握着自己跟童乐、麦草垛男孩之间的安全距离,保持不远也不近。他悄无声息地走在这安全的范围内,没想到仅此几步,这味道就加重了有十倍浓度,仿佛有人恶意为之,他不免吓了一跳,但深知自己处于安全范围内,便下意识安慰自己一切安好。不过,转而他又似乎觉着这味道是自身所散发出来的。为打消疑念,他不惜撅着鼻子特意闻一闻自己的袖管,衣襟;但又似乎干净的无色无味,遂又闻一闻两只手进行排查,毫无疑问,手还是手的味道;最后,他又闻一闻裤腿,直到无任何异味适才放下了心。
可是,无论如何,未羊心里还是怪巴巴的;因为这股味一直萦绕在他鼻子周围,避之不开,仿佛噩梦一般断难摆脱。终于他的眼皮奇怪地跳了一下,准确哪只眼跳来着,并未留意到,只冥冥之中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这事的一只脚已经迫不及待地踏进这场局。
未羊无可奈何地被自己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想入非非,原地里不停悠转;他的脚也不知那么一刻触碰到了什么,他并未注意;再转过来时端地又碰上了,他又没注意到。一直到他砍断胡思乱想的链条时,他显然累不可支,便自然欠身半蹲下来,他的书包就端端压在那东西上面;他满以为是块稀松平常的石头,便索性将自己的书包抱至怀里,准备坐上面歇息。
不过,他依然相当警觉;不忘先用手去摸一摸,探探虚实。结果,这无意间一探,可真令他大吃了一惊。他心下一喜,遂准备查问童乐和麦草垛男孩一声,却欲言又止。
未羊欲言又止,确乎如此,他并未像童乐那样遇事喜好大惊小怪。而他此时反倒是冷静得出奇,因为他已准确猜到此物必属他俩其中一个,便故意暂时据为己有。他不免如此设想:到时他俩若发现丢了东西,势必会急得发慌;到了那时再拿出来物归原主,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岂不更美妙?
就在此时,童乐暗中回头猛然叫了一声,“未羊,快起来,我们要走喽!”
“呃!”未羊闻声即刻起身,逃荒一样疾步赶去。
未羊跟在他俩屁股后面假意闷声不响;他心里头得意得早已忘了形。却也如此,未羊一得意起来,心情就莫名地转阴为晴了,一瞬间都觉着自己此时此刻大摇大摆地走在畅通豁亮的大教室内。当然,那种所谓的‘失而复得’的美妙之感无不像一杯陈瑶佳酿使他回味无穷。他一想做此类‘好人好事’的人即将非他莫属,内心的激动之情就抑制不住地往外喷薄而出,猛泄不止。
事实上,未羊曾经就尝过此类滋味。
此刻记忆又浮想联翩地引他入局。他记得曾大意将母亲为他新购来的棉帽弄丢了;是一个可以遮挡耳朵的多功能帽。他一大早去学校时还明明扣在脑壳上来着,可一放学回家,他母亲就煞有介事地质问起他帽子的事,因为他脑壳上空空如也。他一听也照例地往头上一摸,结果就摸出了心慌事;他一心慌端地就啥也记不清。他深知帽子来之不易,且在那时比皇冠还贵。事实上,那帽子可是他做梦都得之不来的。后来一经他哭哭啼啼、死缠烂打,加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他母亲适才下决心答应买给他的。
那棉帽一到冬天作用就尤其明显,一来他戴头上耳朵和脸就不长冻疮了,这点毫无疑问;他几乎每天都离不开那顶帽子;二来呢,他的同学几乎每人手一顶那样漂亮而霸气的帽子;倘若没帽子的便只能随便找个毛巾把头裹起来,这样装扮势必会被戴帽子的大肆嘲笑。
当他意识到帽子从头上不翼而飞时,心里相当难受,且有难以言表的悸惧心情。此前,他还气昂昂地应诺过母亲好好爱惜来的;关键还不曾使唤的新帽子就丢了,那感觉几乎无疑就跟天塌下来一样,简直就像噩梦附身,无论如何都难以言表他的心情。他茶不思饭不吃;当然,那一刻还哪能顾得上吃饭这码子事。他记得他浑身酥软,嘴唇哆嗦着跟母亲托词说有事,转而就马不停蹄地奔往学校。冬天的雪下得少说也有十厘米厚,尽管一跑起来他不觉得冷,可他心里却异常僵冷;因为他清楚那顶帽子对他的重要性堪比生命。
他一鼓作气,几乎未好好喘一口气直抵学校,算一下比平时快了足足两倍多。话说好事多磨,到了班级教室门口竟发现门不幸又锁了,此时他才恍然大悟,他才想起大家都回家吃饭了;不过,还好他记得钥匙就在班长手里,而班长家他也曾拜访过两次。于是,转而又马不停蹄地奔往班长家,等顺利拿到钥匙后又马不停蹄地折返回来时,他浑身就已经湿透了,简直汗流浃背。他如约打开锁,进了教室。当他站在教室第一排时,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他的目的相当明确。但那短暂的一刻他愣住了,并未急着去挑明结果,仿佛不敢揭开那层神秘面纱;他大脑里竟一片干净纸一样的空白,仿佛老天爷给他出了一道猜想题,答案只有‘是’和‘否’。而他根本不想参与其中,他宁愿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而存在,他一点也不想去争那个所谓的‘是’。
最后,他本想作个短暂的喘息,调息呼吸以免猝然不测;却未料到竟一愣就愣了半晌。在此期间,他脑海里几乎将所有不测的事统统预演一遍。譬如如何受冷、受冻,如何受冷嘲热讽,如何受暴打冷落,如何屁滚尿流,以及后来如何如何等等。
终于,他一决生死地勇敢揭起那层死神头上的面纱;他擦亮眼,发现帽子居然完好无损。“啊!老天爷啊!”他感动得鼻泣涕零,无意间就用母亲的‘老天爷’纯净地表达了自己当时的愉悦之情。他相信老天爷,相信奇迹。他甚至发现原来天塌下来也是再平常不过事;那个冬天刺骨的寒风简直就跟春天里微微拂面的轻风无异,一样有着使他身心舒畅的功能;他甚至觉得暴殄天物的母亲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母亲......
失而复得便是这样的感觉。
如此漫无际边地浮想联翩,他甚至连最后童乐或麦草垛男孩因失而复得的喜悦心情也无端替他俩预演一遍。
14
“呃!童乐,”未羊难掩愉悦之情地道,“你觉着我俩关系如何?”
“我俩没关系,”童乐故意附和道,“我不认识你!一出去后我就不打算和你耍了。”
“那你打算跟谁耍?”
“我和垛垛,和桃桃......和垛垛关系最好。”
“有多好?”
“很好,非常好,超级好,超级超级好,好得不得了。”
事实上,不难看出,此时未羊的性格已变得开朗许多,这全然跟平素的他判若两人。随即,他又保持热度不减地跟初次见面的垛垛畅聊起来。
“嗨!垛垛,垛垛,你上几年级几班?”未羊出其不意地问道。
“和童乐同年级同班。”麦草垛男孩鼓起一个大泡道,“你呢?未羊。”
“四年级二班,第三排,中间位置,靠右手第一个座位,桌上用毛笔写了‘羊’字,我就在那里。”未羊几乎一口气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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