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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又拉守礼,引他往桌上看,“你瞧,这艾叶粑粑和清明果子也是郭师兄做的,你尝尝?”
守礼不好意思拒绝,忙咽下喉咙里的青团,拘谨地选了缠枝花草碟子的清明果。送入嘴中,咀嚼了两口,忽然有股子凉丝丝的感觉窜入鼻窦,便狐疑地看向陈水生。陈水生哈哈笑着,往守礼身边凑近了两分,道:“是不是凉津津的?师兄掺了薄荷!”
守礼扁了扁嘴,又在水生的热情招呼下,吃了两个艾叶粑粑,便觉得口渴想喝水,可陈水生他们几个刚才成群结队出来玩,只带了干粮,并无考虑到饮水一则。
陈水生见守礼难受,主动道:“我带守礼去喝水,你们就在这附近玩,可别跑远了!”
“去吧去吧,师傅这两日正闹不自在,谁敢当出头的椽子?”一个年纪稍长的黄门搭腔道。
守礼和水生对视了一眼,相伴出了亭子,亭外飘着小雨,水生急忙撑开油纸伞,把守礼揽到伞下。
“守礼,你在花房,好不好?”水生一边留心脚下,一边问守礼。
守礼避开水洼,笑道:“师傅和师兄弟们待我很好,我很知足!”末了,又问:“你呢?”
“我在育树局过得也挺好的,郭师兄是爽快人,爽言爽语,又不喜欢刁难人,可......有几个师兄就不是这样了,心眼坏得很,不是捉弄我们,就是使唤我们干活!”
守礼看他由喜转悲,赶紧道:“唉,我也帮不了你,你索性想开点,就当他们是凶神恶煞,平日里好好尊着他们,等将来自己翅膀硬了,你再反过来欺负他们!”
“我没想过报复,只不同他们计较就是了,而且现在也挺好的!”陈水生腼腆道。
“咱们算运气好的,前几日,我在浴鹤池碰见柏水被掌掴,打得脸都肿了,好惨!”守礼原本打算把这件事埋在心里,可一听陈水生唉声叹气,便一顺嘴嘟噜出来了。
“胡主事针对他,倒不是没有原因!”陈水生淡定道。
守礼觉着里面有文章,赶紧拉了陈水生,好奇道:“我听不懂,你此话何意啊?”
“唉,柏水也是倒霉,初三那日,他和同伴玩闹,冷不丁瞧见正堂屋梁上放了木盒,他觉着好奇,便拿竹竿捅了下来,结果盒子里滚出来...”陈水生话说了半截,戛然而止。
守礼心下疑惑,赶忙追问,陈水生很难为情,尴尬地指了指小腹部,然后讪讪道:“宫里迷信死留全尸,好多有头有脸的主事都保存了那玩意,等将来死了,要连尸身入殓,又有迷信说把那玩意放在屋梁上,可步步高升,荣华不断。”
守礼听得直摇头,“这就解释得通了,难怪胡主事斤斤计较,恁般疾言厉色呢!”
“自那之后,胡主事格外针对柏水,时不时就发脾气,甩脸子给柏水,我听人讲,柏水挨过好几顿毒打,全身没一处好皮,不是这乌青、就是那紫瘀,真是可怜!”陈水生说着,心下怜悯,目露悲戚。
守礼听了原委,不禁叹道:“想当初咱们一屋八个人,任安死得可怜,杜蓄去了军头引见司,沈清秋去了御药院,华丰去了御膳房,你和我落在后院勾当所,陶鸣和杨怀忠不知去向。八个人,七零八落的,整日忙活,压根没机会见面!”
陈水生听得伤心,想当初分别之际,八人还信誓旦旦,发誓以后要祸福与共、互相扶持,而今愿望化作泡影,八人如浮萍,散落四方,各自挣扎,真是可怜。
“我前日在永巷撞见华丰了,他拎着食盒,寸步不离跟着师傅,倒比原来更胖了!”守礼随口道。
“他性子活泼,无论在哪,总吃得开,不像咱们笨口笨舌,不招人待见!”陈水生噘嘴道,“我昨日撞见杜蓄了,不过,他看上去瘦了很多,见了我,笑也不笑,冷冰冰的!”
守礼不过脑子,脱口道:“咱们本就不和他亲近,他不乐意给咱笑脸,咱还不待见他呢?”说罢,见陈水生莞尔笑了,守礼便提议道:“倒是沈清秋,咱们仨原来要好,这一程总没遇见他,等哪日轮休了,咱们俩约好,一起去御药院瞧他!”
“好是好,只哪一日才行?”陈水生忧心道,“这一阵子,师傅安排的活干不完,不是去伐木、便是栽树苗,有时还要帮人疏通御河,清理淤泥,我说不准哪日休息!”
“没那麽着急。”守礼爽然一笑,“天长日久,等一等,总能等到你休息的时候!”
说话间已到陈水生的卧室,房间不大,装饰也简单,守礼看屋里没人,便毫不见外的坐在床沿,等陈水生端来茶水,守礼先喝了两口解渴,然后随意扯闲篇。
聊得久了,不觉天都黑了,育树局开始敲锣传晚饭,水生的同伴勾肩搭背归来,守礼见窗外彩霞翩飞,也觉饥肠辘辘,便草草和陈水生道了别,往花房赶。
一路寂静,守礼穿过园圃,将将到浴鹤池附近,突然瞅见一黄门急急如漏网之鱼,慌不择路冲他跑了来,一边跑还一边喊:“死人了,死人了!”喊着喊着,不慎绊了一跤。
守礼见状,本能地冲了上去,弓腰把黄门扶起来,然后语出关心道:“怎么了?你喊什么?”
“死人了,死人了,浴鹤池有人淹死了!”黄门满眼惊骇,嘴唇颤颤打着哆嗦,食指遥遥指向浴鹤池东南边,语无伦次道:“吓死人了,泡得脸都煞白了,手脚都泡大了,吓死人了,你别去凑热闹哈!”话刚说完,奋力挣脱守礼的双手,跌跌撞撞跑开了。
守礼听了一嘴,不知就里,转念回想黄门刚大惊失色的神态,理智提醒守礼不要去,但守礼心中好奇,天人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艰难迈开脚步,向浴鹤池走去。
雨早停了,风渐渐的吹着,清新的空气里带着几分凉意,守礼边走边为自己壮胆。
隔着芦苇,守礼遥遥一望,只见荇草葱郁,几尾锦鲤悠游自在。守礼胆战心惊,轻轻拿手拨开芦苇叶,前脚刚踏足泥地,后头就瞥见水里飘着一具尸体,浑身浮肿,手脚大的骇人。
守礼吓得神飞魂散,那尸体虽泡肿了,但五官分明,身份昭然若揭,就是他前不久瞧见挨了打的柏水,守礼顿时感觉脑子混沌不清,惊恐万分往后退,不意绊了一跤,瘫坐池边。
他怔怔盯着池面,望得久了,眼花一般,竟觉着尸体动弹了,守礼毛骨悚然,圆睁了双目再瞧,尸体果真动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直撅撅晕倒在绿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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