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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旷忙躬身施礼道:“陛下恕罪,臣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荒诞。”
曹禅一边拿起手边的纸笺笔墨,一边幽幽地道:“的确太过荒诞,因此,这事爱卿可千万不要对旁人说起。”言毕,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将笔随手一丢,“不过爱卿倒是可以多教教她后妃之德,等她长成了,朕就派人来迎她,许她正位中宫,爱卿觉得可好?”也不等沈旷答话,便又道:“只是爱卿要好好记一记这上面的时间,今后在人前提起她出生的日子,可别说错了。”说着就起身领着国师朝门外走去,边走还边道:“朕先回宫了,爱卿不必出来送了。”
沈旷伏跪在地道:“臣,恭送陛下。”
等到他二人走了,沈旷走到书案前,见那纸笺上赫然写着:沈氏女筠,建元十年十一月十七日生人。不由得悲从中起,正暗自伤怀时,就听仆婢在门外道:“将军,夫人不大好,请您去看一看吧。”
沈旷心中又是一惊,忙将那纸笺收入袖中,就朝魏琬琰房中来,刚走到庭中,就见家丁追着拿着那张宝弓的沈长松满院子跑,而他边跑还边拿匕首割着那弓弦,高声道:“拿把什么破弓,就想换我妹妹吗。”
他连忙过去夺下他手中的匕首道:“胡闹,拿着匕首跑多危险啊,没有教过你吗?”说着,还使劲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长松吃痛,嚎哭道:“爹爹真的要拿妹妹换这弓吗?我刚才在书房外面都听到了,去问翁翁和娘亲,他们也只是抱着妹妹哭...”
沈旷听到此处,又急又怒:“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娘亲还在月中,哪里听得这些。”
他这样倒把长松真吓住了,一时也忘了嚎,此时就见管家领着郎中急匆匆往琬琰房中去,便撇下长松,赶忙跟在郎中身后问:“到底怎么了?”
管家道:“方才小公子到夫人房中不知说了些什么,气得夫人哭晕了过去,老夫人就叫请了郎中来。”
沈旷闻言长叹一声,待到了琬琰房中,真见她双眼紧闭,满面泪痕,气息也十分微弱,更是把他急得不行,那郎中看过了,也只是摇头叹气道:“夫人要放宽心才好啊,月中总这般急怒忧郁,对身体损伤是极大的,弄得不好还容易引起血崩之症啊。”听得众人俱是心惊,待她醒了,忙都好言劝慰她,她却哀哀哭道:“什么皇后命格贵不可言,我只可怜我的女儿,待她长成,就要嫁与个已过半百之人,在高墙之中虚度青春,便是再尊荣,生又何欢?”
沈旷和魏文翁听了她这番话,也是无言以对,一脸凄然,此时,钟夫人却擦干了眼角的泪道:“那你的意思,从今日起,便要天天把这事挂在嘴边,让她自小便在凄风苦雨中度过吗?”
那三个人听了,都是一怔,只听她继续说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便是可以预见她十七八岁后过得不好,那让她在这之前好好享受人生就行了呀,况且她也不是一到十八岁后就立刻死了,人活一辈子,比男欢女爱有趣的事多着呢,哪里就到了生又何欢的地步。”
她说着,从乳母手中接过熟睡的婴儿,一面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稚嫩的小脸,一面对琬琰柔声道:“琬儿,为娘明白你作为母亲的忧虑,曹禅是那样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他的后宫更是一片乌烟瘴气,以后卿卿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可有些事,避是避不过的,你更应该做的,是打起精神来,把你的女儿教得足够优秀,让谁也欺负不了她,这样,才是为她的深远计。”
琬琰望着母亲的眼睛,她眼中的坚定让她忘了哭泣,呆了半晌,才从她怀中接过女儿,呼了一口长气道:“母亲说得是,是我糊涂了。”
等到她平安出了月,魏文翁夫妇自然也就安心归家了,不过自钟夫人那番话后,他们一家倒真的振作了起来,安安心心呵护起卿卿这颗全家人的掌上明珠来。
时光荏苒,转眼三四年就过去,琬琰将卿卿的诗三百教到最后一篇时,不到四岁的卿卿忽然问:“娘亲,我之前听嫦曦姐姐说,她的师父教她诗三百,第一句说的便是:‘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这是什么意思呀?”
琬琰笑道:“你别听那些腐儒胡说,咱们学诗,就不要像那些人一样掉书袋子,引经据典的,有什么意趣,你读一首诗,当时读到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它就是什么意思,等到你将来阅历多了,自然会有一番不同的见解,不要因为前人的话,早早给自己设定了限制,反而失了真意。”
卿卿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而又问:“她还说,这个讲的是后妃之德,什么叫后妃之德呀?”
琬琰听了,一阵失神,继而抚着她细软的发丝道:“不是后妃之德,跟那个没有关系,它讲的,是你该如何去找到生的乐趣。”
卿卿歪着头看着她道:“生的乐趣?这个还用找吗?活着就很好呀,可以吃桂花糕,糖葫芦,还可以去山上骑马,去河边摸鱼,看哥哥们投壶,斗蛐蛐儿...”
琬琰看着她清明的双眼,直觉得里面有星光闪烁,便不自觉地笑了,心中的阴霾也消散不少,搂过她道:“是呢是呢,你哥哥一天就带着你不务正业是吧?快去把针线拿来,昨日吃糖葫芦的时候就说好了,今日起要学习女红啦。”
卿卿一听,从她怀里挣脱开来,瘪着嘴道:“不要不要,不要学习女红,不要学习女红。”说着就要哭的样子。
琬琰无奈道:“你这个小孩,怎么这样,说话这么不算数呀?”想了想又道,“罢了。不学女红也行,那就下棋。”
谁知卿卿却把嘴瘪得更厉害了,一边叫着“不要下棋,不要下棋”一边跑到了庭中,迎面遇到归家的沈旷,便一把抱住他的腿,边哭边道:“爹爹,我不要下棋,娘亲每次下棋都欺负我,我从来没有赢过。”
沈旷忙将她抱起道:“好好好,不下棋,不下棋。”
琬琰此时已提着鸡毛掸子追了出来,抬手就要抽她,却被沈旷拦住道:“你怎么老打她,不下棋就不下棋嘛,有什么大不了。”
琬琰气结道:“我抽她是因为她不下棋吗?是因为她自己说话不算数,还输不起。”
“哎呀,她一个小孩子,跟你下棋总是输,当然不高兴了。”
“谁让她那么笨,教了那么久,一点长进也没有,心思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你再惯着她,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抽。”
“哎呦呦,夫人息怒,息怒。这样吧卿卿,爹爹陪你下棋好不好,保证你能赢。”
说着就将卿卿抱到棋盘旁边,耐着性子挖空心思让她赢了一盘,倒把卿卿欢喜得不行,拍着手找长松炫耀去了。
这边琬琰却扶额叹道:“唉,你就惯着她吧,这将来可怎么好。”
沈旷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道:“下棋而已,哪就影响到将来了?”
“下棋最能见心智,你说她要是不学聪明点,将来如何斗得过那些...”
“琬儿,你看她像不聪明的样子吗?四岁不到,论语诗经倒背如流,折腾起她哥哥来手下也没留过情,至于棋艺不精,大概是因为天底下的完人总在少数,哪能个个都像岳丈那样,远的不说,你的琴艺不也就那样吗?昨夜就弹了一曲良宵引,还错了几个音呢。”
琬琰面色微红,白了他一眼,嘟囔道:“我那不是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吗?”
沈旷嘿嘿笑着,也不敢反驳,心道,你说了就算吧。
如果岁月一直如此静好,倒也算人生一大幸事,然而命运总是爱作弄人,常言道,恩爱夫妻难到头,沈将军和魏夫人这对恩爱夫妻,也难逃魔咒。没过多久,一场时疾带走了琬琰,那时卿卿不过四岁多一点,不大明白生死之别,只是看着哥哥和大人们哭,就跟着哭,因此整日也是病恹恹的,倒看得人心疼。钟老夫人看沈旷意志消沉,像是一时迈不过去这个坎,恐孩子们跟着他得不到妥善照顾,便把卿卿和长松接到身边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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