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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国字脸的中年汉子便笑道,“褚老爷您大家大业的,自不会欠我们几个小钱,只是如今年下,我们小本生意不容易,还得请褚老爷体谅则个。”
另外几人说的话也大致如此。
褚韶华气的浑身发颤,褚父祈求的看向陈大顺,陈大顺心下颇是为难,只是眼下这情形,还是得先打发走这几个要账的才成。陈大顺就要掏钱,褚韶华已说了,“娘,你去跟人家算算多少钱,给爹把账结了。大顺哥身上的钱都叫我买了猪肉,眼下就剩这几十个钱了。”说着,褚韶华自袖中取出荷包,拉开荷包的系绳,倾倒出来,不过二十来个钱,悉数放到了褚母手里。
沉甸甸的铜钱一入手,褚母似是醒了神儿,看闺女一眼,连忙脸色苍白的请几个要债的进屋。那几个要债的进屋时,褚韶华闻天几人身上经年不散的油脂香,就知必是做吃食生意的小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与大顺哥道,“今天家里事多,咱们还是过几天再来。大顺哥你去套车吧。”
褚韶中连忙道,“你们难得回来,哪儿能不吃饭就走。”又劝妹妹、妹夫,“到我屋里说话去。”
待将那几个要债的打发走,已是中午,王燕儿烙了十几张的白面饼,猪肉炖粉条也炖的香气四溢,陈大顺陪着岳父大舅兄吃了几杯酒,褚韶华的食欲却是寻常,饼只吃了一小块,猪肉炖粉条不过略动两筷子罢了。与褚韶华一样没什么胃口的是褚太太,打发走那几个要账人后,褚太太的脸色就很是苍白。纵是王燕儿极力调节着气氛,这餐饭仍是吃的不冷不热。
待用过饭,略坐一坐,褚韶华就说冬天黑的早,趁着日头好,要早些回去。褚父褚母都要留客,大家客套一二,褚韶华仍是与丈夫套车回婆家去了。
褚韶华生性要强,年底回娘家竟遇着这些个要债的,深觉丢脸,一路无话。待回了家,却又生了一回气,无他,检查大顺哥的荷包时,发现荷包里剩的三两多的散碎银子不见了。褚韶华略一思量就知道是丈夫留给了娘家,褚韶华气道,“这钱你给也是白给,俗话说的好,求急不救穷。我早说了你莫要发善心,你非要做这滥好人!”
陈大顺洗过脸,拿毛巾略擦了擦,坐在暖烘烘的炕上劝她,“你呀,凡事太较真。要这世上人都似你一般,就没有日子难过的了。要我说,难得糊涂,咱们一年才回来这一遭,能糊涂着些就糊涂着些吧。”
褚韶华哼一声,接过毛巾搭在盆架上,回头道,“我可不知你这情。”
陈大顺笑呵呵地,“不用你知。”
褚韶华叹口气,想着自己着实命歹,竟修来这样的娘家。要不是遇到大顺哥这样的实诚宽厚人,岂不是叫人小瞧?褚韶华思量一回,拿娘家父兄这等好吃懒作之人也没法子,只得又叹一回气,待用过晚饭早早睡了。当晚倒是得一怪梦,半梦半醒间,褚韶华只觉自己走到一处极为旷大的原野,远处郁郁葱葱,是看不清的青嫩绿意,身边却是一大片未开的萱草。萱草必要未开时才能采摘下来做菜,一旦开花,便不能食用了。如今这片萱草田,唯一株萱草早早盛开了一瓣,褚韶华对花草向来寻常,如萱草,她第一眼看到,却是最先想到这是能吃的东西,对于花草的欣赏,褚韶华便平平了。
今日也奇,她瞧着那株早开草萱,心中却不由生出无数欢喜,瞧着那寻常的花瓣也觉玲珑可爱,情不自禁便想将此花摘来细赏。褚韶华暗想,萱草本可食用,一旦开花,也便无用了,我纵是摘来,应也无妨。便伸手摘了下来。那花却奇,一入褚韶华之手便迅速枯败凋零,褚韶华平生未见这等奇异之事,心下大惊的同时却又生出无数形容不出的伤痛酸楚,她这等强势之人,心绪大恸间竟至手上一松,空枝坠地。那坠地的空枝却蓦然生出无数根系扎入泥土,继而枝干亭亭,花叶抽芽,不过瞬间,又一株萱草奇异绽放。这花开的灵光灼灼,好不辉耀。褚韶华立知此花不凡,欲近细看,突然间大地龟裂,无数风云袭来,她一声大叫,自梦中惊醒,已是满脸泪痕。
陈大顺也被妻子惊醒,连忙抚住她的背,问她是不是梦魇住了。又起身摸了桌上的洋火,点了油灯,自茶窠子里倒了茶给褚韶华吃,褚韶华吃了杯温茶方稳住神思,陈大顺给她擦擦脸上的泪,问她,“梦到什么伤心事了?”
褚韶华就与丈夫说了,陈大顺安慰她道,“我当什么事了,不就是梦到一朵萱草花么。”
“那不是普通的花,肯定是一朵神花。”褚韶华侧身望向丈夫,“大顺哥,你说多奇怪,怎么我一摘,那花就谢了。”
陈大顺心下好笑,心说梦中事怎能当真,不过想着妻子叫这梦惊着了,给她掖掖被角,继续安慰她道,“你都说了那是神花,肯定有神奇的地方。”
“这倒也是。”褚韶华咕哝一句,那梦似乎令她极为疲倦,不消片刻,又沉沉睡去。
第55章时光
褚韶华做一奇梦,心下也只是稀奇两日,便被年前的无数琐事分去了心神,无暇再顾及这奇异梦境。年前总要置办各项年货,各种走礼,更兼要准备年下各种吃食,家中男女,俱忙碌的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好在陈家殷实,年货年礼有钱自能备齐,褚韶华宋苹每天就是不停的炖煮,必要在年前把年后几天的吃食都做出来。而陈家三父子则在忙着与县里邵老东家准备年下乡贤聚会的事,这原是褚韶华曾当着潘东家面儿的一句吹嘘,说邵家是乡贤会的领袖。
后来大家想想,是该组织个乡贤会,以后大家不论在乡里做生意,还是在外头做生意,虽偶也有生意上的竞争,可到底乡亲就是乡亲,总是多一份乡火情的。
陈老爷是个心下有成算的,况他家与邵家交好,自然要帮着张罗。所以,父子三人年前就忙这事了。
褚韶华还挺关心这事儿的进度,时不时的同丈夫打听。他夫妻二人素来无事相瞒,陈大顺洗把脸,接过妻子递过的毛巾擦一把,又将毛巾舒展开搭在脸盆架上,踱步往里间儿去,随口道,“可惜小东家不在家,不然他是个极有见识的人,老东家虽精神也极好,毕竟上了年纪,倘有小东家出面,更能事半功倍。”
褚韶华倒了盏温茶给丈夫,与他一道坐在小炕桌儿旁,眼中透出讶意,“这大过年的,小东家也没回来么?”虽说小邵东家在上海做事业,可时人极重新年,何况年下可是有祭祖的事的。小邵东家又是家中独子,生意再忙也该回家的。
陈大顺一气喝了半盏茶,脱鞋盘腿坐炕头儿舒坦着,笑道,“听老东家说,小东家年前得女,如今少奶奶还在月子里,小东家夫妻远在上海,潘先生潘太太则在北京,上海那里虽有潘家亲眷,可委实也离不得小东家,不然有什么事,没个做主的人。老东家多明白的人,托人去保定府拍的电报,让小东家过年就别回来了,回来无非也就是祭祖的事,孩子还小,少奶奶也离不得人。”
褚韶华听的一喜,忍不住说,“唉哟,这么快就生了!”
陈大顺有些羡慕的瞟妻子的肚子一眼,“是挺快的。小东家成亲比咱们还晚半年哪。”
褚韶华想到自己与大顺哥成亲一年了,依旧没动静,也是有些急的,且未错过而丈夫眼中的欣羡,心下却是有些不得劲儿,问他,“你是不是急了?”
陈大顺放下茶盏,笑挽妻子绵软的手,只觉一颗心都跟着绵软起来,声音温和,不急不徐,“倒不是急,就是想有个咱俩的骨血。你看宝儿,多招人喜欢,小小模样,大姑大姑父都会叫了,嘴巴巧,生得也好。”
“宝儿长得像我大嫂,像他舅舅家的人,现在小还瞧不出来,大了也就是寻常相貌。要是咱们有了孩子,都说外甥不出姥姥家的门,要是长的像我大哥,也算是我大哥唯一的好处了。”褚韶华担心的说,“孩子长得像我大哥倒罢了,可千万莫像我大哥我爹的性子,那以后不得叫他气死。”
陈大顺哭笑不得,轻轻捏她手一记,“你怎么凡事总往坏处想,要是像你爷爷,那还才貌双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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