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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也可怜,萧言回返汴梁之后。虽然以财计事一下结宠官家。但是打过交道的汴梁人物,也就是禁军将门世家中人居多。其他人物,对萧言都是冷冷淡淡的。一直都是不看好萧言的将来。现在却是不一般了,萧言眼见就是一个站稳脚跟的天子宠臣,按照现在官家性格,多少有几年的鸿运要走。这个身份,比起一个干巴巴没人在意反而平白遭忌惮的的平燕统帅身份,就是天差地远了。更不用说萧言还有生财本事,靠上了他就有好处!
在神武常胜军开赴河东之后,萧言对禁军财计事雷声大雨点小的暗自折腾一下看起来就罢手不理之后,行情反而就这样涨了起来。
在众人的目光当中,不多一会儿,就看见花园入口处一席紫袍一闪,一个略微显得有些瘦削,腰背笔直,腰间玉带也比常人要扎束得更紧一些的身影信步走了进来。两名王府别业管事在前殷勤引路,不论是见过还是未曾见过的,不问可知,来人正是最近汴梁城中的焦点萧言萧显谟了。
半年多汴梁岁月,已经将他在燕地磨砺得有些粗糙的风霜之色褪去不少。依稀就是穿越前那个小白脸面如冠玉的模样,眉清目秀,卖相甚佳。就是眉眼之间的锋锐,也被萧言隐藏起来,一脸都是温润的神色。脸上笑吟吟的,又略略带着一点身为天子此刻信重宠臣的矜持,缓步而入。
此刻萧言,看上去已经没了才率领大军,捧着层层叠叠的灵牌,穿城而入时侯那一身的不合时宜,让起初所有人都下意识忌惮提防的獠牙也早就不见。越来越象这个汴梁城中圆滑的官僚了。
赵楷和蔡攸虽然自重身份,没有出迎,可也站在了离花园入口最近的位置。两人的身份摆在这里,谁也不能和他们抢到头里去。萧言一进来,最先看到的自然就是他们,忙不迭的上前行礼:“萧某俗事缠身,竟然来迟,殿下当面,还请恕罪。”
赵楷哈哈大笑,不容萧言行礼下去,一把就拉着他的手:“今日赏秋游宴,一切脱略形迹。显谟就不必如此客气了…………你萧显谟实在是个忙人,汴梁游宴,向来少见你的踪影,今日论起来还是小王的面子,才能见着你萧显谟…………这位就是蔡学士,小王做个中人,为萧显谟引荐一下。”
蔡攸虽然曾任伐燕战事的河北三路宣抚制置副使,萧言名义上当了他一年多的属下。但是论起来两人实在未曾照面。原因无他,还是这位蔡学士太过惜命无用,一向都在后方打转,最北也不过就是到了真定府。可怜萧言一直顶在最前面拼命,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位蔡副使?再仔细论起来,蔡攸丢到执政职位,也拜萧言所赐不浅呢。
不过今日情势,和两人地位荣枯,都不大相同了。萧言是个多聪明人,蔡攸也一心想要和他结好。这等尴尬事情,两人自然都不会再提。相对一笑之际,萧言就率先行礼下去。
赵楷引荐两人之后,他如何不知道蔡攸今日赴他之约,用心就在这萧显谟身上。他是广结善缘之人,只要不是他那太子哥哥的铁杆,都要示好一番。蔡攸如此用心,他怎么也要成全的。当下就后退几步,含笑在旁,自然就是让萧言和蔡攸能说几句话。不过两人初会,也不会一下子就说出什么着实的话来,平常见礼而已。
蔡攸和萧言略略寒暄过几句,就含笑自行走开一旁,曾任执政的架子在一开始还端得十足。那边赵楷又上前拉着萧言,一一介绍今日来宾的重要人物。今日萧言也显得随和无比,一个个见礼招呼,半点也没有拿出天子身边正得宠之臣的薰灼骄横模样。与人交谈招呼,很有些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一众人和萧言略略寒暄过后下来自家议论,都说这位萧显谟与传言不一,看来不是那等跋扈之辈,很有些士大夫的风范,看来是可以与之相交的。
说到底,政坛上面的事情就是这般势利。萧言现在得宠,又没有了当初格格不入之态,再加上能给人带来好处,自然而然就会有人贴上来了。而萧言也是别有怀抱,这个时侯就是要在汴梁摆出人畜无害的样子,以前那种锋芒毕露之态要暂时收起。他当过记者,什么人都打过交道,一旦摆出倾心与人结交的模样,混几句好评还不容易。
周旋了大半圈,萧言一直端着笑意和一个个陌生人打招呼,各种官衔名字听了一耳朵,也不知道最后还能记得几个。突然间就在席间总算发现几个熟人,却是禁军将门世家家主石崇义正在座中,他身边几人,也都是禁军将门当中打惯了交道的。
与石崇义等人在一起经营球市子的时侯,萧言与他们交情自然非比寻常——那都是上百万贯财货支撑起来的交情,比寻常交情还要铁上许多。可是因为坐粜事,就显得尴尬起来。坐粜事上的居间往还都是高王两名太尉的人出马在中间周旋,萧言甚至都没和他们照面。在球市子事上,这些日子禁军将门世家也绝足不去,不和萧言在那里照面。只有几个投效在萧言麾下的禁军将门世家子弟,还老老实实的每天或者去球市子,或者去枢密院衙署里头应值。萧言和石崇义他们一干人等,是久矣不曾照面了。却没想到,今日在赵楷的游宴上碰见。
石崇义几人忙不迭的起身见礼,萧言已经上前一步,亲热执手:“石将主,却是长远不见!我还以为几位记恨于萧某,让萧某一直惴惴不安…………萧某领这个差遣,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为,全了君前职分,有时就坏了友朋交情,实在是为难得很…………今日难得当面,萧某向几位赔罪!”
说着就要行礼下去,石崇义虽然胖,这个时侯却是动作敏捷,一把拦住:“这如何敢以克当?萧显谟莫要折杀了俺们!论公,萧显谟入值枢密,正是俺们该管上司。论私友朋之间,何必计较这等公事?今日俺们几人腆颜前来三大王的游宴当中,原本也是想见下显谟当面,却不知道显谟还会对禁军财计事有什么举动否?如若要有,俺们自然是配合行事,无什么说得…………另外就是听说显谟要发第二期债券,不知道如我辈,还能不能认购?”
赵楷在旁边含笑看着萧言他们之间往还对答。萧言坦坦荡荡,石崇义他们也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双方言辞,都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仿佛没有因为坐粜事有半点隔阂一般。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可是细品背后意思,石崇义他们一方,试探之意却再明显不过。这点忍不住让赵楷有些纳闷,萧言已经是在禁军财计事上一副收手罢休的模样,时人都推许为明智。石崇义他们为什么还要朝这个上面试探?非要惹出一点事情来才算甘心?
不过就赵楷而言,何尝又不是别有怀抱。萧言检查整理禁军财计事上头,得的好处实在太多,他沾光也不少。一旦如此,人心就难有饕足的时侯。总想得寸进尺。看着萧言一副罢手模样,多少人一边觉得他明智,一边又暗暗着急。恨不得萧言再生点事情出来,有好处大家就可以明里暗里贴上去分润,到时候激起禁军这个庞大利益团体反扑,倒霉的也不过是萧言一人而已。
今日在这游宴当中,除了他赵楷之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抱着的都是同样心思!当下听到石崇义在那里直白的出语试探,赵楷也竖起了耳朵,静静倾听。
萧言却是很严肃的沉吟一样,看着石崇义诚挚的道:“萧某何等人也?禁军财计事是关系国本大事,萧某常觉力薄任重。能在坐粜事稍稍对圣人有所交代,已经是萧某能力之极限了…………若是不能让圣人满意,萧某只有退位让贤,再不敢居于此位之上。这些都是萧某发自肺腑的话语,诸君尽可放心…………至于第二期债券事,几位如何没有认购的资格?扣头利息,都尽好商量。一份帖子,我就遣经办之人上门候教,几位认购债券,以济国用,正是爱我萧某,感激之情,何以言之?”
萧言对答得风雨不透,一副禁军财计事就是到此为止的模样,他今后操持的,就是生财应奉天家之事。石崇义咂咂嘴,仍然是那一副憨笑的模样,讷讷道:“禁军经费财计事这么大一摊子,总是要整理一下的。若不是萧显谟大才主持,谁还能担起这个担子?我辈都是为圣人领着这些禁军事的,圣人整理,我辈举手欢迎还来不及…………显谟要息肩,却是大可不必。说句打嘴的话,如今朝中在财计事上,谁还能超过显谟去?”
萧言只笑摇头,不接石崇义的这句话,和他寒暄几句,就告辞与赵楷走开去了。石崇义呆呆的望着两人背影,脸上笑意不减,神色却有点阴沉下来。
几个在他旁边静听两人对答的禁军将门世家中人,这个时侯忍不住就低声抱怨石崇义:“这个风口浪尖的时侯,还硬拉俺们来这三大王的游宴当中!要知道能撞上这南来子,却是罪囚才来陪你走一遭!这个时侯少生事便罢,还架得住你出言再招惹这南来子?非要在禁军财计事上惹出些事情来你才甘心?”
石崇义回首憨笑一声:“俺也不过是受人所托,才问这么一句话。问过便罢了,还论什么?要吃酒,俺们就坐下爽利吃酒。若是在这耐不得,就一起散了。某家中还有辽东送来的好参泡的药酒,在某府上痛痛快快吃一遭就是,总能堵住你们这几个老货的嘴罢?”
几个人再问他受谁所托,石崇义却抵死不说了。大家扰攘一阵,也自罢休。石崇义独处席间,却是沉沉想着自家的心事。
有人盼着萧言继续在禁军财计事下手,好贴上来跟着生益。同样有一批人也希望萧言继续在禁军财计事上下手,好激出事来,一举让萧某人倒台!在嘉王得到了优诏与闻,又开始行情看涨之后,这帮人心思就更切了,在禁军将门世家当中密密走动,已经在串联可以预其事的人了。大多数禁军将门世家中人对这等事是敬谢不敏。萧言就此罢手算是最符合禁军将门世家的利益。
可是石崇义总隐隐感觉,萧言还藏着许多后手,一旦卷起,他们这些风光富贵百年的禁军将门世家,说不定就得遭逢大变!与其这样,不如萧言倒台。狠狠給欲对禁军下手之人一个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有这个心思!而且坐粜事后,禁军将门诸家虽然认了,但是岂能对萧言没有怨气,一旦他参与攻倒萧言之事,并出了大力,一跃成为禁军将门诸家主事之人,也未必是梦想。而且那些意欲彻底攻倒萧言之人,将来说不定还会給他更丰厚的回报。三衙管军之位,说不定就是将来的报酬之一。
石崇义因为痴肥,一向都是被人调笑惯了的。但是他心思清明,见事颇深。越是这种内心和外表差距大的人,越是有野心的。虽然此间事纠缠极深,隐隐还牵扯到夺嫡之争。但是石崇义还是参与了进去,今日来嘉王别业,就是想试探一下萧言态度。
结果萧言举动,还是滴水不漏。他越是这般,石崇义心中疑虑越深。当日萧言领大军回都门之际,那骑在马上,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之态,石崇义侧身一处酒楼之上是看在眼底的。那时萧言满身都是锋锐,满身都是与汴梁一切格格不入的气质。他现在将这些藏得越深,越是表明将来他会有什么在汴梁惊天动地的大动作!
看着萧言和赵楷远去背影,石崇义忍不住就有些忐忑,自己选择与那些人共事,暗中准备一切,到底是选择对了,还是选择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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