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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底蕴啊,有时惹人恨,有时又不得不敬佩他们。
著书立说、传道受业,几乎家家都有世代相传的专长。郗家能征善战、擅养马、创棍法;谢家擅书法文辞、擅织造缫丝;冯家以一本《左传》传天下,还精通各朝史书,富可敌国;郭家祖上曾为卜官,几乎代代族人都传习天文历法、观测星辰河流。
但是若不能为官家所用,利剑刀刃向内,再好也得毁掉。
岳腾面上看着粗直,心中实如明镜。
这么一想,郗家似乎一开始便看准了官家,在远赴关山前,郗飞景年轻时曾短暂当过太子舍人,一开始便烙下东宫属官的印子;可郗家又从清贵门庭里选择与家风最严正的谢氏联姻,在皇家与世家这样两头都讨好,当初不论哪头赢了,他们家似乎都能处于不败之地。
郗家乃祖传的狡猾,怪不得郗飞景也是如此。
岳腾走到了东华门,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御赐金牌来。官家给他下的金牌他留了一个没融,专用来出入宫禁,比拿长长的笏板方便。
“参见岳将军!”值守的禁军抱拳,请他入内,在城门后的值房中稍后,另有人快步跑到内廷去传话。
岳腾的身影没入厚重的铜钉门扉里,谢祁一行三人跟着药罗葛也走到了杨柳巷西边那一条巷子。谢祁这才知晓,这杨柳巷正好以水房相隔,分为东西两条巷子。
水房以东,是沈娘子住的那一条东巷,水房以西,便是西巷。
西巷也是前铺后宅,只是铺子所临的街道较偏,不挨着金梁桥,也不挨着汴水,街面也比较窄小,故而西巷整体不如东巷繁华热闹。
谢祁走进巷子里只觉树荫深深,只有几个衣着质朴的老人聚在巷子里赌豆子、下棋,两边宅子屋瓦上都长了草,墙角爬着青苔,以碎石泥土夯成的地面被雪水浸湿,踩上去有些滑,打眼望去,满眼皆是陈旧而寂静。
“西巷建得比东巷更早,所以您瞧,一应房宅都老些,地上的石路也不成样子了。且不少人搬走了,如今西巷只住了五户人家,都是老翁老妪了,他们的儿女大多在外行商,几乎不在家,因此这便要冷清些。”
药罗葛在前头领路,一边回头为谢祁细说,“西巷挂牌典卖的宅子有两处,都不大,一间朝东北的三间房,一间朝北的四间房,两家房主都是搬去外城,要将此处典卖了置换外城大宅。不过这房子虽老,但两家都洒扫拾掇干净了,才将钥匙交与我托管,谢小郎君若是不嫌弃这儿老旧,便随我去看看。”
“不嫌,先去离东巷近的。”谢祁一边走一边仰起头张望,天空被各家搭在墙头伸出来的竹竿分割得大小不一,因下了雪,竹竿上晾着的衣物都被收回了,只剩光秃秃的杆子,顶着一点还未融化的雪,横七竖八地支着。
“那便去水房边上那家,那家也好,离水房不过几十步,便是没有水井也无妨,汲水十分便利。”药罗葛将腰间挂着的钥匙取下一串来,领着谢祁侧身挤过老人们的棋桌,还有个围看下棋的老汉回头瞧了瞧他们,他似乎认得药罗葛,还熟稔地问道:“药罗葛,又带人看房来了?”
“可不是,回头找您喝酒,走了啊!”药罗葛也笑着回身摆手,又对谢祁拍着胸脯吹嘘道,“那是葛神棍,原是个道士,如今还俗了,靠替人写符算卦,熬神汤做法事为生,他的宅子便是我替他寻的。买宅邸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做事公道,从不坑骗人,您瞧,这内城各大巷弄,没有我不认得的人。您找我,找对了!”
谢祁笑了笑没说话。他是听砚书说,沈娘子买铺子是寻的这药罗葛,他便也寻了他来的。他对牙人中人不熟识,但沈娘子的眼光总不会错的。
如今谢家已经开始搬家了,谢家的宅子太大了,一时转卖不出去,但不妨碍阿娘和爹爹已经收拾好行李,今日便与舅舅一起,要带太婆、妹妹一同回陈州了;宅子里其他的东西,则分批慢慢地搬。
人先走了,才能断绝二叔、三叔的妄念。
所以,谢家上下没有不忙的,郗氏从早忙到晚,实在抽不开空料理儿子买宅子的小事,正好他自己对宅子有想头,便干脆道:“一会儿我让喜妈妈去账上给你支两千贯钱,你自个买去,至于人……砚书秋毫是一定跟着你的,再把周大一家给你当门房,这便周全了。”
周大和周大媳妇有个孩子叫周初一。郗氏都想好了,九哥儿去书院秋毫跟着,平日里周大赶车、周大媳妇做饭,周初一能帮忙看门户、洒扫。
至于砚书,郗氏没指望他,他生得讨喜可爱,原先是看他可怜,不愿过多约束,便养成了这幅性子。后来发现,好几回九哥儿因太过倒霉心绪低落,都是砚书在旁边逗趣玩闹陪伴,有他在,院子里热闹有趣,九哥儿也开心些。
为此更不去管教他了,让他随心地长吧。
父母舅舅太婆妹妹都回陈州了,谢家又只剩谢家二房、三房的人,谢祁刚参加完院试,留在家里也无趣,还要忍受叔婶的阴阳怪气,今日才会迫不及待便寻了中人,来杨柳西巷看房。
一路走到水房附近,药罗葛掏出钥匙打开了院门,从后院门迈进去,打眼便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东西约十丈,南北约六丈(宋代一丈约3.072米,院子约有180.4平方米)砚书举着糖葫芦蹦过门槛,好奇地东看西看:“瞧着好似比沈娘子还未扩店时的小院大一些。”
秋毫将马儿栓好才进来,随口反驳道:“沈娘子家住着人,东西多,这才看着小,这里空荡荡的,自然瞧着宽敞了。”
小院里的确空荡荡,只长了些杂草,对面四间房,房倒还算宽敞,药罗葛将每间门都打开,扑出来一股霉味,挥了挥鼻子,道:“这每间屋子约莫南北二十有八尺,东西十有七尺(面积约43平方米)”。
之后便仅有一条过道通向左侧的门,前头是个临街小铺子,铺子更小,索性还算方正,大致有长六丈宽六丈,铺子里门窗都关了,尘埃更重,谢祁在门口瞧了瞧,便被呛得打了三个喷嚏。
药罗葛也有些尴尬,挠挠头:“内城房宅价昂,这样的老宅邸位置不算太好,便较难典卖,不瞒您说,的确已空了一年了,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如今倒是外城的房宅紧俏些,地价不贵,大多是新造的房宅,即便是转手多次,典卖起来依旧抢手呢。”
顿了顿又道:“因这宅子老,我才不愿带您来瞧,还不如金梁桥北那一所,宅邸才十年龄,算是金梁桥附近最新的宅子了。”
谢祁摇摇头:“金梁桥北太远了。”
药罗葛不解:“距哪儿太远呢?从金梁桥北往御街、州桥、马行街、大相国寺都不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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