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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看得出他爱动脑筋,这些炮兵营的人都有学问。他有父亲,母亲,有一个家,可能还在恋爱呢,他至多不过二十五岁,能够做你的兄弟!”
“就是。”安灼拉说。
“是呀,”公白飞回答说,“他也是我的兄弟,算了,不要打死他吧。”
“不要管我。该做的总要做。”一滴眼泪慢慢流到安灼拉那云石般的脸颊之上。同时他扳动卡宾枪的扳机,喷出了一道闪光。那炮手身子转了两转,两臂前伸,脸仰着,好象要吸点空气,然后身子侧倒在炮上不动了。大家可以看到从他的后背中心流出一股鲜血。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他死了。要把他搬走,再换上一个人,这样就争取到了几分钟时间。
九 运用偷猎者的技巧和一种弹无虚发的、曾影响一七九六年判决的枪法这门炮将重新轰击。在这样的连珠炮弹轰击下,街垒在一刻钟以后就要垮了,必须削弱它的轰击力。街垒中议论纷纷。
安灼拉发出了命令:
“在缺口处放一块床垫。”
“没有床垫了,”公白飞说,“上面都躺着伤员。”冉阿让坐在较远的一块石头上,位于小酒店的转角处,双腿夹着他的枪,到目前为止,他对所发生的这些事一点也没有过问。他好象没有听见周围的战士说:“这儿有支枪不管用。”
听到安灼拉的命令,他站了起来。我们记得当初来到麻厂街集合时,曾见到一个老太婆,她为了防御流弹,把她的床垫放在窗前。这是一扇阁楼的窗户,在紧靠街垒外面的一幢七层楼的楼顶上。这个床垫横放着,下端搁在两根晒衣服的杆子上,用两根绳子——远看起来好象两根线——挂在阁楼窗框的两根钉子上。绳子看得很清楚,仿佛两根头发丝悬扯在空中。
“哪个能借一支双响的卡宾枪给我?”冉阿让问道。安灼拉把他那支刚上了子弹的枪递给了他。冉阿让瞄准阁楼放了一枪。吊垫子的绳子中的一根被打断了。现在床垫只挂在一根绳索上。
冉阿让放第二枪。第二根绳子拂了一下阁楼窗子的玻璃,床垫在两根杆子中间滑落下来,掉在街上。全街垒鼓掌叫好。大家大声喊叫:“有一个床垫了。”
“不错,”公白飞说,“但是谁去把它拿进来?”确实,这床垫正落在街垒外边,在攻守双方的中间地带。此时那个炮兵中士的死亡使部队十分恼怒,士兵们都已卧倒在他们垒起的石砌的防线后面,大炮被迫沉默,需要重新安排,他们就向街垒开枪。起义者为了节省弹药,对这种排枪置之不理。那排枪打在街垒上就爆炸了,于是街上子弹横飞,危险非常。
冉阿让从缺口出去,进入街心,冒着弹雨,奔向床垫,拿起来就背回街垒。
他亲自用床垫挡住缺口,紧紧靠着墙,好让炮兵们注意不到。做完以后,大家等着下一次轰击。
等不了多久。大炮一声吼,喷出了一丛霰弹,但没有弹跳的情况。炮弹在床垫上流产了,预期的效果产生了,街垒保住了。
“公民,”安灼拉向冉阿让说,“共和国感谢您。”博须埃一边笑一边赞叹道:“这真不象话,一个床垫有这么大的威力。这是谦逊战胜了暴力。无论如何,光荣应该属于床垫,它让大炮都没用了。”
十 曙光
这时珂赛特睡醒了。她的房间窄小,整洁,幽静,朝东有一扇长长的格子玻璃窗,开向房子的后院。对在巴黎发生的事珂赛特一无所知。昨天黄昏她还不在这儿,当杜桑说“好象有吵闹声”时她已走进了寝室。珂赛特只睡了很少的几个钟头,但睡得很好。可能跟她睡的那张小床非常洁白有关,她做了个甜蜜的梦。她梦见一个象马吕斯的人站在光亮中。当她醒来时,阳光耀眼,使她感到梦境仿佛还在延续。
从梦中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喜悦。珂赛特感到十分放心,正如几个小时以前的冉阿让一样,她的心由于决不接受不幸,正有一种反击的力量产生。不知为什么她怀着一种强烈的希望,但接着又好一阵心酸,都三天没有见到马吕斯了。但她想他也该收到她的信了,已经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他是那样的机智,肯定有法找到她的。很可能就在今天,或许就是今天早晨。天已大亮,但由于阳光平射,她以为时间还很早,可是为了迎接马吕斯,她该起来了。
她感到没有马吕斯就无法活下去,她坚信马吕斯就会来的。任何相反的意见都不能接受,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她愁闷了三天,十分难熬。马吕期离开了三天,这多么可怕呀,慈祥的上帝!现在上天所赐的这一嘲弄的考验已经过去,马吕斯就会来到,并会带来好消息。青年时代正是如此。她迅速擦了擦眼睛,她认为不用烦恼,也不想接受它。青春就是未来在向一个陌生人微笑,而这陌生人就是她自己。她觉得幸福是件很自然的事,好象她的呼吸与希望一样。
再说,珂赛特也回忆不起马吕斯就这次本不应超过一天的分别,曾向她说过什么,向她讲的理由又是什么。大家都曾注意到,一个小钱落到地上后一滚就会不见,多么巧妙,让你找不到它。我们的思想有时也这样和我们开玩笑,它们躲在我们脑子的角落里,从此完了,它们无影无踪,无法把它们回忆起来。珂赛特想了一会儿,但没有结果,所以感到有点烦恼。她自言自语地说,忘了马吕斯对她说过的话是不应该的,这是她自己的过错。
她下了床,做了身心方面双重的洗礼:祈祷和梳洗。
我们至多只能向读者介绍举行婚礼时的新房,可是不能去谈处女的闺房,诗句还勉强能描述一下,可散文就不行了。
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的内部,是隐于暗中的洁白,是一朵尚未开放的百合花的内心,没有被太阳爱抚之前,是不应让凡人看到的。花蕾般的女性是神圣的。这纯洁的床被慢慢掀开,对着这可赞叹的半裸连自己也感到羞怯,雪白的脚躲进了拖鞋,胸脯在镜子前遮掩起来,好象镜子就是只眼睛,听到家具裂开的声音或街车经过,她便迅速地把衬衣提起遮住肩膀。有些缎带要打结,衣钩要搭上,束腰要拉紧,这些微微的颤动,由于寒冷和羞怯引起的哆嗦,所有这些可爱的虚惊,在这完全不必害怕的地方,到处有着一种无以名状的顾虑。穿着打扮得千姿百态,迷人一如曙光中的云彩,这一切本来不宜叙述,提一提就已嫌说得太多。
人的目光在一个起床的少女面前,应比对一颗初升的星星更虔诚。不慎触及了可能触及之物应更添尊敬。桃子上的茸茸细毛,李子上的霜,白雪的闪光晶体,蝴蝶的粉翅,这一切和这并不明白自己便是纯粹的贞洁相比,只不过是些粗俗之物而已。一个少女只是一道梦的微光,一个尚未完成的艺术的雕像。她的闺室隐藏在理想的阴影中。轻率地观望等于损毁了那若隐若现、明暗交映的画意诗情,而仔细的观察那简直就是亵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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