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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眸之中赧色一闪而过,班第唇角平直,木然一张俊脸,手自然而然与容温错开,接住了她头上摇摇欲坠的薰貂双层金孔雀宝塔朝冠。
容温悄然舒了口气,这才摘下白帕。
科尔沁的草原,一望无垠。入目四下翠□□流,轻悄浸入天际,与京城的朱墙翘檐的四方天地全然不同。
容温目色微闪,挪回眼前。
班第默不作声捡起她扔在地上白帕,摊开,端正把朝冠摆放在上面,不致沾上草屑。
长得粗犷不羁,心思倒是细腻。
也是——他若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粗人,又如何入得了皇帝的眼,选他一同作局;又如何想出让她乔装保命的隐晦法子。
容温抿唇,驯良的眉目难得染了厉色,近乎咄咄逼人的再次追问,“你还未回答我,为何要事先送我那套衣饰?为何要救我?你不怕皇上责怪吗?”她笑意讥诮,眸底却尽是防备,“还是,你们又做了什么新的局?”
“不是。”班第坐在她面前,长腿微屈,答得轻描淡写,“弃子无用,何必自扰。”
虽只寥寥几字,却极为淋漓残忍,毫不留情道穿容温的处境。
——皇帝根本没想过她会活着,又怎会把她算计到接下来的局里。若说真有,也多半是利用她‘不幸遇难’的身后事。
容温被班第梗得喉头发痒,猛咳几声,一张刚缓和下来的俏脸,再次胀得绯红。
“既然如此……”容温今日虽经历不凡,但思绪尚算清明。略过一个问题,还有衣饰的问题未回答呢,“那你为何要为了一枚弃子,去逆皇上的意?”
班第冷觑她,没曾想她这般难缠。
寻常姑娘这时候早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倒好,硬要瞪着双清凌凌的小鹿眼,四处寻根探底。
不惧死,但惧糊涂。
如此,反倒显得他往日轻瞧了她,炊金馔玉养出来的娇花,并未脆弱到不堪一击,略有几分韧性。
班第大刀阔斧提了随身弯刀,利落往容温面前一横。
唬得容温自然仰身,往后挪了两寸。
班第浓眉一挑,难得没对容温的‘胆小’露出讽意,淡漠道,“这刀随我多年,交战杀伐,凡近身者,必没入其胸膛。唯有一次,是带鞘抵在人身上的。”
容温一头雾水,想起之前白榆林里兵戈交接的凄厉惨叫,下意识再往后退了几寸,离那刀远远的。
班第冷睇她,收回刀,不说话了。
容温后知后觉,试探问道,“那人……是我?”
心里实则没底,但是直觉告诉她,班第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样的话头。
“我不会凫水。”班第答得一脸坦然。
蒙古之地不比关内水系众多,草原上河流少,牧民都是逐水草而居。
所以,蒙古人崇拜水,认为水里有万物有之中最圣洁的神灵,是一切生命的源起。
蒙古八大禁忌中,水忌排顶头。忌讳在河水中淋浴、洗濯妇人的脏衣物,更不许往河里投掷脏污之物,溺尿等。
容温自幼跟随太后长大,对蒙古的风俗有所耳闻。
“你不会凫水,所以……”容温指了指那柄寒光凛冽,让她避之不及的长弯刀,意外道,“你的意思是,你当年救我时,没下水,而是用这把我划拉上来的?”
班第不置可否,眼眉略耷,板起脸硬邦邦道,“若你寿数不逾二十,当日何须使动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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