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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等到众人吃上饭,已是晚上十点。
忙活一整天的旺叔早已精疲力尽,靠在方姨肩膀上沉沉睡去,只是人都在打?呼噜了,手还牢牢揪住方姨的袖口不放,像个依赖母亲的孩童。
方姨好几次抽手想起身,他都迷迷糊糊转醒,掀开眼皮一看,发现人还在,便把方姨的手捉得更紧些,然后才又闭眼安心睡去。
方姨没法,只好“牺牲”一条手臂,“就让他在这儿?睡吧,也是累了,一个人跑这么大老远来。”
累的何止旺叔,在场没一个不累的。
时间太晚,外面?气温太低,好在藏式客厅足够大,四面?环炕,足够容纳在场所?有人。时序征得?方姨同意,决定今夜集体留宿方姨家,明早把旺叔送回去,大家再?赶回学校。
——女士们住楼上,男士们睡炕上,没人有异议。
卫城甚至没来得?及和祝今夏说上几句话,就眼睁睁看着?她和洛绒扎姆上楼去。时序和于明替他把炕铺好,招呼他睡觉,他也就默不作?声倒下?了。
炕上的编织物有些粗糙,磨得?皮肤不舒服,但他几乎是合眼就睡过去了,连挑剔环境的功夫都没有。
说来好笑,连日来被失眠困扰的人,头一次在鼾声四起的陌生地方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卫城是这堆男人里第一个醒来的,听?见有人轻手轻脚下?楼来,他揉揉眼睛坐起身,看见方姨正冲他笑,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指厨房,示意她要去做早饭。
卫城也起床了,跟进厨房,客气地表示他可以帮忙。
方姨不是讲究虚礼的人,年轻人要帮忙当然好了,她这老?胳膊老?腿的,一个人做这么多人的饭,也嫌累得?慌。
两人一边做饭一边说话。
“那个递给我。”
“好。”
“你会?和面?吗?”
“会?。”
“那你来,我就倚老?卖老?,偷点懒了。”
“没问题。”
卫城并非善言辞之人,大多时候内敛沉默,就算与祝今夏在一起也是聆听?多于回应,而今与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老?人共处一室,竟奇异地没有隔阂。
他出神地想着?,也许是昨日目睹方姨与旺叔的种种,像是翻开一本泛黄的书籍,往事尽数铺展眼前,他们竟也像是熟识已久的忘年交。
得?知老?太太一生没嫁人,卫城忍不住问:“那你和旺叔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二十来岁吧。”
从?二十岁到六十岁,四十年过去,依然男未婚女未嫁,这在速食年代简直像个神话。
“那您后来……”卫城在斟酌怎么往下?问,被方姨豪爽地接上。
“后来怎么?你是想问后来我有没有爱上过别人?”方姨说得?很自?然,似乎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别说和老?年人聊爱情了,卫城压根没跟任何人聊过这种话题,哪个直男动不动跟人谈风花雪月?
……可又抑制不住好奇心。
又或许他想要探寻的并非老?人家的爱情,不过是想从?中?窥见爱的公理,才好对应自?己的困境。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方姨丝毫不避讳,她笑得?一派爽朗:“那首诗怎么说来着??”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除了旺叔,她这辈子?没有爱过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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