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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缓缓举起手,率先说话那人便一下子闭上嘴安静下来,紧跟着一群人都慢慢消停下来,只余马匹的响鼻声,和马蹄踱步的声音交杂起落。
“能带走的都带走,活人也带走!”
这一句话,令李睦终于肯定了他们是遇上一群逢人就抢的山贼强盗,而不是昨夜袭击他们的兵马又追了上来。他们所乘的马,马背上的兵器衣物,倒都像是从他们昨夜的战场上掳劫而来。
然而,李睦却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一群山贼能抢到战场上的战利品,更来不及庆幸遇到的不是正规军,那贼首的话如同一石击破湖面,话音未落,数十贼众便争相跃下马背,向他们冲了过来。
李睦再看一眼那贼首,心中一横,手里扬起一道雪光。
然而刀势虽然还是一样的沉重,这次却不似昨夜阻断长矛时那般得心应手。当的一声响,李睦一刀自上而下劈到半路,就被人架住,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刀锋上传来,顿时震麻了她半条手臂,虎口剧痛之下五指一松,长刀立刻脱手飞出。
“哈哈,小子还是跟爷爷回去练练力气……”
银色的刀锋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陡然一折而断。刀光暴涨,如一面明晃晃的湖水迎着阳光铺面而来。那张狂的声音话只说了半句便戛然而止,半截刀光如雪,带起一蓬血红色的轨迹如残阳照晚,直冲向上,压着银亮的刀光,飞溅上稍稍落后数步的一众贼人的头脸衣襟。
周瑜!
稀疏的阳光下,周瑜唇色青白,却面泛红潮,腰间围了被李睦包扎剩下来的披风布料,挡住她那条惊世骇俗的三角巾,好像围了条围裙,模样有些可笑,然而血雾中扑倒的尸体却让人半点都笑不出来。
惊惶一去,李睦出奇地镇定下来。反应极快,趁着周瑜一刀毙敌,众贼惊骇之时,后退半步,见他身子微微一晃,一手准确地环到他腰侧,及时地将他扶住。
两人凌乱的发丝垂落下来,交叠缠绕到一起,豆大的汗珠自周瑜额头上落下,李睦挺直了背脊,瘦削的肩膀顶在周瑜肩骨之下,用力撑住他的身体。
他的箭伤无医无药,最忌随意行动用力。这种时候,她能做的,只有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周瑜侧头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李睦的举动,但很快便又转开目光,向余下的贼众人马一扫,最后落到那贼首身上。
“敢抢袁公路的战场,壮士也算得上是胆识过人。只是既得侥幸,又何以再要与吾等过路百姓为难?”周瑜的声音有些嘶哑,语气却是出人意料地云淡风轻,还带着几分成竹在胸的安定与沉稳。
“百姓?”那贼首哈哈一笑,一指地上那缺了半边脑袋的伏尸,杀气腾腾,“哪儿来的百姓有这等好身手!有人杀某寨中兄弟,某若是不管,还凭什么当得起众兄弟尊某一声大哥?”
豪气冲天的一句话立刻引来身后被周瑜一刀所惊的众贼齐声附和。
群情激昂的喊杀助威声中,周瑜却不以为意地淡然一笑,薄唇一开一合,吐出两个字:“粮草。”
他伤后无力,中气不足,这两个字除了站在他身侧的李睦之外,几乎一出口就立刻被众贼的喧杂声盖了过去。
不想那贼首突然长啸一声,将一众贼人的叫声统统压了下去,转而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再同某说一遍!”长啸暴喝之声,仿若带了惊雷之势,压得人心头一悸。
“粮草。”这一回,周瑜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李睦却只觉得压在她肩膀上的分量越来越重,不由担忧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周瑜颊上一抹病态的嫣红愈盛,连带着发间额上还残留的斑驳血迹,竟将他一副俊朗清雅的容颜映出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异。
他昨夜被袁术阻截,突围之时又伤于暗箭之下,纵使未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之余,断箭还留在身体里,此时也实在已是强弩之末。
昨夜一战,其规模虽远谈不上是两军对垒,但千军之威,却也不是一般的山贼劫匪敢插手的。所谓的山贼,多是受不过征缴的百姓聚众而抗,就连浩浩荡荡的黄巾贼亦是如此。说到底,都只为一方栖身之所,一碗果腹之粮而已。若非实在缺粮,谁又会冒着刀兵之险从战场上抢夺战利品?
周瑜的目光在一众贼人身上一掠而过,眉峰徐徐扬起。这群山贼行色匆忙,所骑的马又特意抹上污泥,马上的兵器衣衫上却是血痕累累,显然都是自昨夜的战场上而来。可纵然是满载而归,却看不到一粒粮食。袁术所辖之地,征掠极重,就算他们有马有布地去找人换粮,百姓流离,填饱自己的肚子尚且不能,又哪有粮食换给他们!
因此,单只这“粮草”两个字就足够令这贼首动容。
“我兄弟二人遇寇落难,幸得壮士相助,方得以脱险。今愿以粮草十车为酬,还望诸位万莫推辞。”
周瑜的话虽然说得不紧不慢,却仿佛千钧之石,不但在众贼之中激起了纷纷喧杂之声,就连李睦也吓了一跳。
十车粮草。以周瑜的出身,李睦毫不怀疑他确付得出。可如此主动提出以粮酬贼,在她眼里,这就好比后世的落魄富二代遇到持刀打劫,立刻就大声嚷嚷着我家有钱,我给钱,甚至连借口都替对方想好了——劳务费!于是原本的劫匪摇身一变,立刻变为绑匪——扣人为质,勒索赎金,然后……撕票。
他是伤口感染,发烧烧糊涂了吧……
李睦的心几乎要从嗓子口里跳出来,扶在周瑜腰后的手心湿透了,黏稠发腻,一半是汗,一半则是周瑜方才那一刀用力过盛,迸裂了才止住血的伤口。她甚至能感觉到掌下他的身体微微发抖,后腰背脊紧绷的肌肉一下一下痉挛,显然已是到了力尽的边缘。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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