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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匹奔出一个时辰,谢玉娘又是受了颠簸,又是心中羞涩,再也忍受不住,颤着声音小声道:「恩公,停……停下歇歇吧,妾身颠簸的厉害,受不住了。」
顾云扬急忙勒住马缰,马匹又冲出去几步缓缓停住。他翻身下马,回头看谢玉娘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冷汗滚滚,在马背上坐都坐不住了,顿时心中有些愧疚:自己只顾着策马疾奔,却忘了她没骑过马,一个多时辰的颠簸,一个柔弱妇人怎么受得住?当下歉意道:「徐夫人,在下考虑不周,让你受苦了,赶快下来歇歇。」
谢玉娘答应一声,双手撑着马背却怎么也下不来,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得红着脸小声道:「我,我下不来了……」
顾云扬脸上一红,道:「失礼了。」伸出双臂将她身子抱住,不敢用力过猛,一点点把她慢慢抱离马背,缓缓放下来。
谢玉娘双腿无力,不得不双臂抱住顾云扬,整个身子重量都压在顾云扬身上,下马时脚钩在马镫上,身子一歪,饱满乳峰一下子紧贴在他胸口,两人都是脸上一红。她的心中砰砰乱跳,这几年来夫君外出求学,自己在家养儿奉亲,连与男子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几次,今天却不知道多少次跟这初次见面的男子肌肤相亲,心中羞涩,隐隐有些负罪感,觉得自己对不起夫君。
她腿上无力,下了地也站里不住,不得不被顾云扬半是搀扶半是搂抱着挪到路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孤男寡女,连搂带抱,两人之间显得有些尴尬,同时别过脸去。只是隔了好久,不见后面马匹赶上来,这气氛越加尴尬了。
谢玉娘身上发冷,不由得抱紧双臂,瑟瑟发抖,顾云扬犹豫了一下,本来想着解下自己衣服给她披上,却被她羞恼的目光看着,不敢做出这种太过亲近的举动,当下轻咳一声,没话找话道:「徐夫人,我看您举止言谈是读过书的,不知为何在酒楼弹唱,可是家中遭了灾?」
谢玉娘低头揉着麻木的腿,脸上微微泛红,小声道:「不瞒恩公,妾身夫君是读书人,跟着他读过一些诗书。前几年夫君到洛北府求学,留下妾身在家奉养婆婆,调教孩儿。今年年初,家乡发了水,婆婆去世了,家中日子过不下去,所以我便带着女儿准备去洛北寻找夫君。」提到夫君,她的脸上自然的现出一丝甜蜜笑意,声音都轻柔了许多:「我变卖了家产,盘缠倒是还有一些,可是夫君在外求学,这些年都是靠着我在家养蚕纺纱换钱才能支撑学业,如今已经有几个月不曾给夫君寄过钱去,想必他生活一定万分窘迫,哪里还敢乱花钱?我小时候学了几天琴曲,便一边赶路,一路上弹琴唱曲换钱,虽然过得苦了一些,可是自己少花一文钱,日后夫君便能多一文钱,便不觉得苦了。」
顾云扬低头眼看着谢玉娘身上衣服虽然干净,却显然已经不知穿了几年,边角处都磨出了毛,打着补丁,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脸颊苍白,少见血色,眼神却明亮得灼人,一脸幸福神情,心中暗自敬佩,便道:「徐夫人辛苦了。我身上倒是还有些钱财,如果你不嫌弃,便送给你,买些衣物吃食。」
谢玉娘心中一动,立刻答道:「不敢让恩公破费。你今日出手相救,对妾身已经是大恩大德,哪里还敢让您破费钱财?」她终究是对顾云扬有些戒心,不肯接受钱财馈赠,以防生出事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又过了一会儿,才见雪儿和安安骑着马赶上了,一见面雪儿便叫道:「师父,你怎么跑的这么快?我紧着追都没追上,你看,这一路颠簸得安安都哭出来了。」
安安紧紧抓着雪儿的衣服,小脸上犹有泪痕,却一边抽着鼻子一边道:「才,才没有哭出来。」眼看她挣扎着要下来,顾云扬慌忙上前,伸手将她抱下马来。
有歇息了一会儿,谢玉娘起身施礼道:「今日被恩公搭救,妾身感激不尽。我们要赶往洛北府去,不敢劳烦恩公相送,就此别过。」
顾云扬迟疑了一下,正要点头,雪儿瞧着他的神色,却忽然咯咯笑出来,走到近前拉住谢玉娘的胳膊:「真巧了,玉娘姐姐,我们也要去洛北府呢,正好同路。姐姐,那周家人在许安很有权势,说不定会派人追上来,咱们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谢玉娘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她对顾云扬心中有顾虑,对雪儿却是印象极好,稍稍考虑了一下便点头道:「也好,既然是顺路,便一起走也无妨。」她向着顾云扬敛裙施礼道:「如此,还要有劳恩公一路照顾了。」
「啊呀,都这么熟了,姐姐怎么还恩公恩公的叫?太见外了。师父姓顾,名字上云下扬。姐姐您多大年纪?二十二岁,嘻嘻,比师父还大呢。您只管叫师父名字就好了。」
谢玉娘微笑道:「这可不可,怎可直呼恩公的名讳?」说着向着顾云扬看了一眼,随即微微垂下目光道:「恩公,我年纪比你大一些,便斗胆叫你一声『弟弟』可好?」
顾云扬急忙施礼道:「如此称呼最好,那云扬便冒昧管你叫声姐姐了。」
两人重新以姐弟身份见礼,谢玉娘又让安安以晚辈身份见过礼,口称叔叔。轮到了雪儿,她却不肯管谢玉娘叫姑姑,只是一个劲道:「不行不行,刚才还叫姐姐呢,怎么一眨眼功夫我辈分小了一辈?我还是管你叫姐姐的好。」她如此坚持,两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随她去了。
确定了姐弟身份,顾云扬和谢玉娘之间尴尬化解了不少。眼看天色要晚了,四人继续赶路,顾云扬让谢玉娘上马,自己牵马而行,雪儿和安安共骑一匹马,向着洛北府方向走去。
许安城中,自周正虎被人抬回了府中,全府上下顿时乱成了一团。
早晨出去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回来时却断了一条胳膊,下身又受了重创,经大夫诊治,恐怕是以后难以人事了。府中下人们心中暗暗叫好,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高兴神色,反而一个个紧绷着脸,装着伤心和愤怒的样子。
有人假装伤心,自然也有人真的愤怒。哪怕隔着几层院子,仍然可以听到一个尖利刺耳的女人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一声声的喝骂:「我苦命的儿子啊,是哪里来的恶徒竟然伤了你?张权,李势,你们两个没用的废物,怎么不知道保护好少爷?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成这样,最后连凶手都没抓到,你们,你们两个是不是跟那凶手是串通好了的要谋害你家少爷?」
「夫人,不是我们不尽力,实在是那凶手武功太厉害,我们——」
「闭嘴!你们两个没有用的东西!少爷伤的这么重,你们两个怎么全手全脚的回来了?一定是你们贪生怕死,不肯出力保护他。你们给我等着,看我不让捕快把你们抓入大牢,打折你们的腿?」
张李两名家将躬身站着,被身前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指着鼻子一阵骂,头低低的垂下,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听着那女子骂得越来越不像话,座上的周老爷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了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放肆!越来越胡闹了,赶紧给我回后宅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我丢人现眼?」中年女子回过身,愤怒得连声叫嚷,声音尖利刺耳:「老东西,那可是你的亲儿子,如今断了条胳膊,子孙根都费了,你还有心思坐着?还不赶快报官,把凶手抓住一刀杀了?」
听着老婆这么撒泼,周老爷一阵头疼,他中年时娶了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发妻死后便将她扶正,平日里宠坏了,如今还不觉得,此时被她这么一阵乱嚷嚷,真是心中又气又无奈,冲着张李两名家将好言安慰几句,让他们下去养伤,才转头对老婆道:「还不是你一直放纵虎儿,平日里欺男霸女的到处作恶,如今才糟了报应?你还不自省,要闹到什么时候!」
周夫人立刻叫道:「什么叫我放纵的?欺男霸女,这是说自己的儿子的话吗?不过是几个乡下丫头,能入了儿子的眼进咱们府是她们的福分。老东西,你倒是想想办法追拿凶手啊?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孩子受了委屈连屁都不敢放?」她抬头看了看旁边角落里坐着的少女,立刻挑着眉毛骂道:「还有你这丫头!你不是在水云剑派学了一身好武功了?自己的哥哥被人伤成这样你连句话都不肯说。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他也是你亲哥哥!你个赔钱货,回了府里还穿着道袍,这是要恶心谁呢?早就应该把你嫁到王偏将府上,省的在老娘面前看着闹心!」
「闭嘴!!」周老爷狠狠一拍桌子,茶壶茶碗乱颤,双眼圆睁,吓得周夫人脖子一缩,声音顿时低下去,嘴里嘟嘟囔囔,却不敢再继续放肆下去。
角落里的少女身穿杏黄色道袍,一头乌发盘在头上,面容清丽脱俗,眉目如画,身形微微偏瘦,却是冰肌玉骨,尽显婀娜,只是安静的坐着慢慢品茶,却如同一眼清泉,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魅力。桌上放着一柄长剑,造型古朴,一只手掌轻轻搭在剑鞘上,雪白修长的手指仿佛玉石雕琢一般,如霜似雪,实在是上天所赐无与伦比的造物。
哪怕是被后母这一阵夹枪夹棒的喝骂,少女脸上也没有一丝恼怒或者急躁神情,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几下,感觉到父亲的目光扫过来才抬起头,两只眼皂白分明,仿佛天空中星辰落入眶中,微微一笑,不发一言。
周老爷怔怔的看着女儿,老半天才叹了口气:「兰儿,你继母说话有些不中听,你不必放在心上。」
少女只是淡淡一笑,微微低头,脖颈后面露出一片雪白:「女儿知道,不会介意的。」
周夫人气哼哼的出了几声怪声,被老爷目光一扫,立刻没了声音。
「只是,哪怕正虎不肖,终究是我的儿子。砍了一条胳膊也还摆了,却还敢废了他的命根,手段何其酷毒!你去,把凶手找到,抓回来。」
少女起身,恭敬的施礼,脸上却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是,女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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