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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报酬 一块黑面包和几枚铜币（第1页）

石屋的门槛，如同一道无形的分界线。门外，是熔金般的夕阳、弥漫的硫磺硝烟、以及那两道凝固在光影中、承载着无尽悲怆与重量的鞠躬剪影。门内，是迅速沉降的昏暗，弥漫着草药微苦的清香，以及莉莉安深灰色斗篷融入阴影的轮廓。

她走向工作台，指尖拂过修复如新的“宁静”抑制器腕带，【能量流监测】无声启动，冰冷的蓝色数据流在视界中滑过，确认着每一处符文回路的稳定与效能输出的平滑曲线。外界那沉重的感激、卑微的献祭、少年工匠剧烈的心跳，都被这道门槛隔绝，归类为【已完成记录的外部干扰事件】。

门外，夕阳的暖色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烙印在罗兰深深弯下的脊背上。老村长哈克枯槁的双手，如同供奉着最神圣的祭品，稳稳地托着那块焦黑坚硬的黑面包和三枚边缘磨损、黯淡无光的铜币。它们躺在老人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掌心，在余晖下反射着微弱、近乎讽刺的光。

罗兰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块小小的面包上。那不是食物，是溪木村最后一口未咽下的气，是所有逝者无声的凝视，是所有幸存者勒紧裤腰带挤出的、沉甸甸的希望。三枚铜币，轻得几乎没有分量，却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推开，想大喊“这不够！这远不够！我什么都没做到！”，但喉咙被巨大的酸涩堵死，一个字也发不出。

老村长浑浊的眼中那份固执的感激和卑微的恳求，像无形的锁链，捆住了他所有推拒的冲动。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痛苦和愧疚被一种近乎燃烧的、沉重的决心所取代。他不再犹豫，伸出自己那双同样布满伤痕、油污和煤灰的手，极其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面包和三枚冰凉的铜币，接了过来。

触感传来——面包粗糙坚硬的表面硌着他的掌心，铜币冰冷的边缘嵌入指缝的皮肤。这微薄到可怜的“报酬”，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紧紧握住，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份沉重、这份责任、这份无法承受的感激，连同自己的血肉一起捏碎，烙印进骨子里。

“村长…”

罗兰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您放心。只要我罗兰还有一口气在…”

他没有说完，但那深深刻入骨髓的鞠躬姿态，那紧握报酬、指节发白的手，那眼中燃烧的、近乎悲壮的火焰，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会用命去守护仅存的这点火种，哪怕这报酬连买他一天的命都不够。

老村长哈克看着罗兰接过那微薄的“所有”，看着他眼中迸发出的决绝光芒，浑浊的老泪再次无声滑落。但这泪水里，似乎多了一丝浑浊的宽慰。他艰难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他不再试图鞠躬，只是用那根焦黑的木棍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最后深深地看了石屋门口的方向一眼——那里只有一片昏暗的阴影——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巍巍地转过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沿着来时的小径，缓缓地、孤独地，重新融入那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山野。

罗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钉在地上的青铜雕像。他紧握着那块硬面包和铜币，目光追随着老村长佝偻蹒跚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嶙峋山石的阴影里。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掠过他的侧脸，照亮了他脸上凝固的煤灰、汗渍和泪痕，也照亮了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磐石般的坚毅。

山谷里死寂一片，只有远处模糊的、不知是风声还是魔物低嚎的声音在回荡。手中的黑面包散发出微弱的、劣质麦麸的焦糊味，混合着铜币的金属腥气，直冲鼻腔。这气味，比任何硫磺硝烟都更深刻地提醒着他，他手中握着的是什么——一个被毁灭村庄最后的余烬，一份需要用生命去偿还的血债。

他缓缓地、极其珍重地将那三枚铜币塞进破旧皮甲内衬一个同样打着补丁的小口袋里，紧贴着温热的皮肤。然后，他低下头，看着那块坚硬如石的黑面包。没有任何犹豫，他张开干裂起皮的嘴唇，用牙齿狠狠地、近乎发泄般地撕咬下一小块！

“嘎嘣！”

坚硬的面包屑瞬间在口中炸开，粗粝得如同砂石，刮擦着口腔和食道。劣质黑麦的酸涩和焦糊味混合着难以言喻的苦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味蕾，几乎让他作呕。但他没有吐出来。他紧闭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咀嚼着，吞咽着。每一次艰难的咀嚼和吞咽，都像是在吞咽溪木村的灰烬，吞咽自己的无能，吞咽这份沉重如山的“报酬”。

石屋内，工作台前。

【抑制器效能复检：完成。状态：稳定（95%）。】

莉莉安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门口。深灰色兜帽下的【视觉扫描】清晰地捕捉到了门外那个年轻工匠的动作：撕咬、咀嚼、吞咽那块坚硬如石的黑面包。扫描瞬间完成成分分析。

【目标个体（罗兰）行为：摄入劣质黑麦粗面包（约15克）。】

【成分分析：营养匮乏，硬度超标（潜在口腔消化道损伤风险）。】

【能量补充效率：极低（消化过程耗能可能大于摄取能量）。】

【行为动机推测：仪式性行为（强化责任联结？）

能量补充需求（生理优先）？

数据库倾向：前者（基于情绪波动数据）。】

【关联：报酬接收后的后续行为。逻辑：低效资源利用。】

分析完毕，数据归档。标签：【目标个体特定行为模式（强化认知联结）】。

莉莉安收回目光，指尖在腕带冰冷的黄铜表面上轻轻划过。门外的仪式与她无关。她只需要确认力量的缰绳依旧牢牢在握。

罗兰艰难地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碎屑，粗糙的质感刮得喉咙生疼。口中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苦涩和砂砾感。他抬手，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面包渣和不知何时又涌出的泪水，目光再次投向石屋门口那片昏暗的阴影。夕阳彻底沉入山脊，最后一丝暖光消失，山谷被深沉的暮蓝和刺鼻的硫磺味彻底笼罩。

他紧紧攥着剩下的面包，那坚硬冰冷的触感，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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