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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上?课迟了?、碰上?天气不好、或者两兄妹想留他玩的时候,他睡过客房,也睡过陈慕章房间。所以他没拒绝,吃了?药,趴在?宽大?柔软的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一瞬昏睡过去。
后?来,那人掀开被子上?来时,他脑袋太沉,以至起初没有反应,只?模糊感觉有人在?触碰他,不该触碰的地方。他以为做了?恶心奇怪的梦,睁开眼,觉得烧得更严重了?。他头痛欲裂地艰难回身,那一刻,他惊恐得失去反应。
他面对的那张脸、那具身体,太过离奇、诡异、又或是?太恐怖,幼小的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他或许都?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看到他眼睛的一刻,陈乾商像是?心虚,又像是?别的,掐住他脖颈,将他刚抬起的头颅摁进枕头里。他说,燕羽,我?对你多好,你知道吧。你要听话,不然,我?杀了?你,也杀了?你的爸爸妈妈。你以后?就?再也不能弹琵琶了?。
他掐着他的脖子,死死掐着,掐得燕羽眼泪出来了?,掐得他无法呼吸。他拼命去抓他箍在?他脖子上?的手,但没用?。他烧得没有力气,他很疼,喉咙,脑袋,身体,哪里都?在?疼。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很恐惧,很害怕,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后?来,他居然没有死,只?有血,很多的血。
陈乾商走?的时候,摸摸他的头,叫他不要和任何人讲,也不要和爸爸妈妈讲,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他还是?会?好好教他的。
接着,回家的章仪乙发现异样,见燕羽高烧昏迷,血流不止;实?在?怕出人命,送去了?医院。她一直守着他,“心疼”哭泣,又求他不要声张。他那时好像懂,又好像不太懂。但他知道一定要告诉爸爸,所以偷偷溜去护士站,给爸爸打了?电话。
后?面的事,黎里就?知道了?。
北方春天的风有些凉,吹着燕羽脸颊惨白。任他一贯多平静淡漠,任他只?是?客观描述了?下事情经过,并未提及半点心理感受,还是?有两行清泪从他脸颊上?滑落,滴在?黑色冲锋衣上?。
那衣料防水,泪珠竟一路下淌,留下长长的泪渍。
黎里一声不吭,咬着牙别过头盯着花坛里的枯枝,两行泪无声地在?下巴尖上?交汇,滴落。
“而还有些话,我?从来没和任何人,爸爸妈妈、甚至心理医生,提起过。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但……想和你讲。”燕羽轻声说到此处,停了?下,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
可嘴巴张开了?却发不出声音,又一汪泪涌出来,在?眼眶里荡漾。
天光、世界全都?看不清了?,全在?水光里晃,他狠皱了?眉,颤声:“走?到现在?,虽说不会?刻意去铭记或仇恨,但你要问?起,确实?有很多不会?再原谅的人……
无法原谅陈乾商,无法原谅章仪乙,无法原谅陈慕章,无法原谅那些同学,无法原谅父母……但,最无法原谅的,是?我?自己。黎里,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因为当初……我?没有反抗。哪怕生着病没力气,也该拼死反抗吧?”
他猛垂下头去,泪水如珠子般下坠:
“黎里,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无数次午夜梦回,无数次失眠,无数次从噩梦里惊醒时,我?对自己说,燕羽,你打回去啊,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你反抗啊,你为什么没有?是?不是?反抗了?,结局就?不一样,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是?不是?因为没反抗,所以公平、正义才不肯落在?我?头上?……”
所以燕羽,你为什么那么弱小、为什么那么脆弱、为什么不强大??这?成为他最羞于启齿的最悔恨的伤。
当时的他,只?会?震惊、惊恐、恐惧,却没有反应;是?不敢吗?没力量吗?
后?来他慢慢长大?,有力量后?,却总会?回到当初那个场景,去质问?那个小男孩,你为什么不反抗?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再也不能弹琵琶?害怕他真的杀了?你?害怕陈乾商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成年人?害怕他不仅有成年人绝对的力量,他还有头衔、权势、地位,能轻易将他一家人、他的未来、他的梦想、他存活于世的一切追求都?压垮?
是?吗?
如果是?,那这?件事就?超脱了?身体本?身,与身体没有关系了?。是?精神、心理的碾压与摧残。是?一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屈辱,是?被踩踏被侮辱被冤枉却不可申张的耻辱与忿恨。
是?小小年纪就?发现,身而为人,却是?可以随意被践踏的。而犯错的位高者,可以不受惩罚。
黎里弓下腰去,泣不成声。她感到一种巨大?的悲痛和无力将她裹挟,她忽然害怕,她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她知道,此刻他跟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他心上?的血。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角落,别人进不去,再亲再近也进不去的一块地,叫自己。他的自己早就?破碎了?。
但今天,他把那颗破碎的地方血淋淋地挖出来了?,给她看。
终于说出口了?,燕羽紧绷的肩膀松垮下去,脸上?情绪撤得干干净净,只?有湿润的眼睛映着白濛的天光:
“你知道吗?那天你冲进厕所打高晓飞的时候,我?在?想,可能是?我?的错。如果我?像你,大?概就?不会?这?样。或许,就?是?因为我?不能像你一样说,‘我?不站’,所以我?活该这?样。”
黎里哭起来:“你一个人!那么小!还生着病!你反抗有什么用?,你的力气根本?不够,他很可能因此发狂或失手杀了?你!”
“是?啊,杀了?我?,比现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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