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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玄蹙眉到:“也罢。只是这人姓什么、叫什么,您总可以说吧?”洪捕头回头朝旗手卫都统望去,待见他频频摇头,便赔罪道:“对不起各位,那人姓名是机密,暂且说不得……”
“放屁!”说话间不知是谁扔出了一顶大氅,便朝捕头的顶门飞落,洪铭卫吃了一惊,待要闪躲,奈何对方的暗器手法其准无比,竟已算准了他的去路,竟将他的脑袋罩住了。
“哈哈!抓到人啦!”眼看洪捕头戴了顶斗笠,模样与逃犯十分相似,众高手哈哈大笑,正要一轰而散,却听拐杖声响,官差里转出了一人,静声道:“诸位朋友,请你们坐下。”
众人毫不理睬,正要朝大门奔去,却听那人道:“在下兵部尚书马人杰,有几句话与众位说。”
听得兵部尚书在此,众杰心下一凛,纷纷回头来看,只见堂上多了名男子,身着官袍,手持拐杖,果然便是方今兵部第一把交椅,尚书马人杰到来。
那马人杰年岁也不怎么老,约莫四十三四,手上却拿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三棍杰低声问起吕应裳:“若林,他的腿怎么了?”吕应裳低声道:“给廷杖打的。”
三棍杰啊了一声,瞬时之间,大堂里一传十,十传百,竟已鸦雀无声。
朝廷第一难坐的位子,便是这个兵部大臣。正统朝历经十年,自首任尚书顾嗣源撞死狱中以来,历经殷文和、万吉祥、祝国元等六位大臣,诸人匆匆上任、草草下台,无人能熬到第三年上,唯有马人杰撑了下来了,此人在位五年,长立不倒,堪称本朝第一异数。
马人杰是个硬骨头的人,他曾触怒正统皇帝,硬撑四十刑杖而不死,赢得天下敬重。此时亲自出面,场里顿时安静下来,便连几个最不识相的也给扯住了袖子,要他们稍安勿躁。
万籁俱寂中,拐杖一沉一沉,主人也是一拐一拐,慢慢行到堂上,一旁官差奉来了圆凳,正要服侍入座,却听马人杰道:“把这劳什子拿走,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讲究礼数。”
说着把拐杖交给了随从,提起管袍,摇摇晃晃的坐到了地下。
兵部尚书何等身份,一旦降尊纡贵,席地而坐,全场那里还有架子?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众高手纷纷解开兵刃,就地坐下,眼看马人杰出来了,高天威自高身份,便咳了一声,道:“马老弟,究竟朝廷有何大事,您可以说了吗?”
众高手苦熬整夜,等的便是这句话,一时人人安静,个个无声。马人杰叹了口气,默然半晌,道:“诸位大侠,本官这儿有个消息奉告,请各位听了以后,莫要惊慌。”话声一出,全场大惊大慌,有的满头冷汗,有的交头接耳,都在打探内情,连吕应裳这等见识阅历,却也暗暗心惊。料知马人杰如此慎重,必有大事奉告,怕就怕是正统皇帝龙御宾天,那可真要天下大乱了。
海川子最是胆小,他吞了口唾沫,颤声道:“马大人,这……这消息是关乎于立储案的么?”马人杰轻轻一笑,道:“当然,这消息不只关乎立储案,也关乎天下每一个人……”众人屏气凝神,正忧虑间,却听一个声音道:“贼厮鸟。”
众人闻声回首,只见阮元稹满面涨红,正自瞪着肩上的八哥鸟,想来又是这鸟闯祸了,那马人杰修养颇佳,虽给打断了说话,却也没暴跳如雷,只转过身来,微笑道:“这鸟儿好生聪明,可是阁下饲养的么?”那八哥鸟什么时候不飞回来,却选在此时胡闹。阮元稹脸红过耳,忙道:“对不住,这……这贼厮鸟口无遮拦,时常胡说八道,马尚书您大人大量,莫要与之计较。”
那鸟好似听得人话,一听“口无遮拦”四字,立时夹七夹八,没口子的操爹干娘,说话十分难听,那阮元稹又羞又窘,忙从怀里取出了点心,唯着那八哥鸟吃了马人杰静静瞧着,忽道:“你喂它吃些什么?可否让我瞧瞧?”
阮元稹不敢违逆,忙取了一只出来,恭恭敬敬的送了过去。马人杰低头来看,却见手中躺着一只干虫,便道:“这是蚂蚱?对么?”阮元稹干笑道:“是,是,正是油炸蚂蚱,这玩意儿不只贼厮鸟嘴馋,连小人也爱吃哪。”
说着抛了两只入口,痛快大嚼起来。
这蚂蚱是山东话,此物于闽粤土语中称作“草螟”,官话里则称之为“蚱蜢”,油浸酥炸,甘香可口,在朝鲜菜里有“飞虾”美称,无怪这八哥鸟如此嘴馋了。眼看一人一鸟大快朵颐,马人杰望着掌中的虫尸,忽道:“这位大侠,听我一次劝,以后别吃这玩意儿,免招灾祸。”
听得“灾祸”二字,全场都觉愕然,看这蚱蜢无臭无毒,食之无害,从来都是乡间佳肴……却为何要忌口?阮元稹赔笑道:“大人误会了,这虫子没有毒的,我吃这蚂蚱几十年了,越吃越带劲,有啥灾祸?”说着又抛了一把入嘴,咬得满口油汁。不忘送来满满一把虫尸,笑道:“大人试试吧,好吃得很。”
众人在一旁听着,均知马人杰养尊处优,自是嫌弃虫儿肮脏,这才不敢来嚼。满场哈哈笑声中,那马人杰却是殊无笑意,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本官出身庄稼,炸毒蝎、吞蚯蚓、嚼蜂蛹,无所不吃,不过我这辈子出来不碰蚱蜢,你晓得为什么?”
阮元稹讶道:“为什么?”马人杰叹道:“蚱蜢会报仇。”
听得此言,众人全都笑了起来,三棍杰一旁听着,却各有不耐之意,吕应裳是个晓事的,附耳过去,轻声道:“马人杰不普通人,他说话是有深意的。”
“纸糊三阁老,泥塑四尚书”,这便是正统朝民间俗谚,转说朝廷阁臣昏庸朽迈,难堪大用,只是在这裙无能老叟之中,仍有两个少壮精明的。一个是“中极殿大学士”杨肃观,另一位就是面前的“马人杰”。此人正统二你同进士出身,历任开阳知县、大同知府、调转户部主事,资历之齐整,可说正统复辟以来所仅见,此际话中有话,想必是借题发挥,另有深意。
吕应裳等人窃窃私语,其余众人听得蚱蜢有报仇之说,却不由笑了出来,看这蚱蜢本是食草小虫,性子大大不同于“虫虎”蟋蟀,既温驯、复食草,专为群虫果腹,如此羊儿般温柔之物,却能报什么仇?阮元稹干笑道:“大人,你……你这是说笑吧?这蚱蜢又不是蝎子虎蜂,连螯人都的刺儿也没有,却想报什么仇啊?”
马人杰叹了口气,道:“这位大侠,你少在田里做活,大概没见过蚱蜢起飞吧?”
小蚱蜢、挑得高,摔在地下起个包。这蚱蜢专爱在地下蹦跳,却没有听过能腾空飞行的,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阮元稹也是满心疑虑,皱眉道:“大人……您……您到底要说什么?”
马人杰轻轻得道:“这蚱蜢与蟋蟀不同,原本天性害羞,独来独往,专在草里跳,可你要闲来无事,到草里踩死它几只,剩下来的便会开始哭了……”阮元稹以为他有意说笑,不由哈哈笑,凑趣道:“虫子还能哭啊?那我多踩死个两只,他们就会笑了?”
马人杰摇头道:“笑是不会的,逃命倒是会的。这些虫儿原本独来独往,不喜群居,可一旦受了委屈,他们便会聚集一块,相依相偎,倾诉心中苦,这时候,它们就不再哭了,它们会开始变了,不只颜色由青转黄,渐渐加深,连形状也跟着不同了,待得脱壳而出的那一天,它们全数头顶大皇冠,长了两只怒眼,连翅膀也长全了……”
阮元稹愕然倒:“连翅膀也有了,那不是成了峰儿么?”全场哄堂大笑中,只听马人杰叹了口气,道:“说是蜂儿,那也差相仿佛吧。这时候的蚱蜢不只能飞,连性情也不同了,彼此间不再独居,不再独往,反而紧紧相偎,万众一心,便如蜂儿随蜂王……”
“蜂王?蚱蜢也有王?”众人笑得更凶了。阮元稹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问道:“大人,您到底说真说假?世上真有这种东西么?”
马人杰叹道:“当然有,不然你以为蝗虫是打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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