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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岁进撂了电话,正愁明晚该穿什么呢。
原本打算明晚穿十八岁成人礼那天穿过的柠檬黄赫本裙,眼下听薛岑说她到时候穿的是蓝白色系的礼服,便觉得柠檬黄的颜色太扎眼了,有点儿喧宾夺主的意味。
沈岁进绕上二楼的衣帽间,在里头对着一堆姑姑送的裙子发呆,陆之瑶不知道什么时候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陆之瑶对着满屋子玻璃橱窗的衣服发出惊叹:“小进姐,这些衣服全是你的吗?天!人家卖衣服的店里,衣服存量可能都没你的多!”
陆之瑶彻底惊呆了。到底什么样的巨富人家,才舍得给闺女买上一屋子的衣服啊?自己真是做梦都不敢想有这样一间专属于自己的衣帽间。
在舅舅舅妈家有一间专属于自己的一间房间,陆之瑶已经觉得自己的生活很了不起了。毕竟自己在兴州的女同学,长到十五六岁,很多人还是和家里的姐妹挤一个房间。
陆之瑶曾经为自己能有一间专属的闺房而沾沾自喜,并且可以用骄傲来形容。拥有空间,那是她作为独立的个体标志,暗示她受到寄养家庭的尊重与宠爱。
可这份曾经的骄傲与喜悦,到了这间衣帽间前,显得一文不值。陆之瑶心里有点嫉妒,凭什么沈岁进的衣服,都配享有一间单独的屋子啊?
沈岁进注意她身上斜挎着一个用珍珠串成的小挎包,问:“你这就出门去了?介绍所没那么早开门吧?”
这姑娘真是勤快,才吃完早饭,八点都没到就急着出门找工作。
陆之瑶还沉浸在震撼之中,显得有点恍惚:“早点出门,显得我诚心。我们兴州的劳务市场,早上五六点就挤满了民工,等早上八点多,人都差不多散光了。勤快的人才起得早,老板看得顺眼,当场就要。那些点才晃晃悠悠到劳务市场的,多半是懒汉,老板价钱给的低不说,还不是很敢要,怕招回去给自己惹麻烦。”
沈岁进想起来明晚她也要跟去音乐会,看看她穿的衣服,是不太时髦。浆洗褪色的白色t恤,上面烫印的英文字母,都掉了渣。牛仔裤也是,大约洗的次数太多,就显得泛白,一点儿也不精神。音乐厅里的势利眼可不少,一个乡下来的姑娘,穿的不体面,难免遭人白眼。
沈岁进让她去自己的衣橱里,挑一件明晚要穿的裙子:“明晚你也要去听音乐会吧?我们俩身材差不多,你挑一件我的裙子,到时候我让梅姨再给你化个淡妆。”
陆之瑶心头突突的跳。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音乐会、梦幻连衣裙、化妆,一切像是要去参加一场灰姑娘的舞会。十二点的钟声一旦敲响,自己的水晶鞋就会掉落,身上华丽的裙子就会被打回原形。
陆之瑶有点想哭,她的人生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在兴州她是天之娇女,成绩好,有舅舅舅妈非比寻常的疼爱,有各科老师和校长的殷勤青睐。甚至第一年考上大学,自己差点被京大录取,复读学校不仅免费请她去就读,还用五千的奖励金,三顾茅庐地请她入校。
今年考上京大,录取通知书刚收到,就连镇长都来跟她合影,还命令镇上的企业家,要出钱资助她上大学,并予以巨额的助学金以示兴州政府对教育的重视。
可老家那点值得骄傲的东西,到了北京似乎就什么都不是了。
陆之瑶甚至开始有点讨厌北京。之前她觉得北京很遥远,是抽象的,那代表着贯穿她整个青春期的少女梦想,仿佛到了北京上大学,她就成为了高人一等的人上人。可现实总是来得那样残酷,一个十八线小县城来的丫头片子,误入了一个浮华圈,见识过迷人眼的富贵,那份平和的心态就静不下来了。
具象后的北京,一切都变得有些讽刺。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嘲讽着她从小县城带来的那股穷酸和微薄的见识。
陆之瑶从沈岁进的衣橱里挑了一件明艳的柠檬黄色连衣裙,她觉得这条裙子好看,最特别。因为她的手指在一堆裙子中划过的时候,沈岁进的表情明显犹豫了那么一下。
沈岁进舍不得,必定是最好的。
陆之瑶说:“就这条吧,可以吗?”
沈岁进只犹豫了一小会,马上拒绝了:“这是我妈妈十八岁成人礼穿过的。今年三月我生日,我外婆特地从苏州带过来给我的,我生日那天也穿着它。这条裙子有特殊的纪念意义,以后我让梅姨把它收起来吧,你再看看别的裙子。”
陆之瑶微眯起眼,想使劲回忆起自己十八岁那天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可在记忆里一无所获。泄气地想:为什么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过得那么没有意义?除了舅舅和舅妈给自己买的生日蛋糕,陆之瑶一点儿也记不起那天有什么值得记忆深刻的事情发生。
梅姐在楼梯边上拖地做卫生,听见衣帽间里有人声,早就在门口拄着拖把,看里头在做什么文章。
自然陆之瑶刚刚挑裙子时候,脸上那副狠劲儿,没逃过梅姐的眼。
梅姐压下心头的不快,说:“小陆,一会我帮你挑吧。小进不是让我明晚给你化妆?妆容得和衣服搭配着来,你就别操心了。介绍所八点整开门,你这会从家里出发,那里差不多正好开门。”
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裙子,拧头对沈岁进说:“这裙子我就收起来了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下回不能混在普通的衣服里头了,得单独放。”
沈岁进点头如捣蒜:“梅姨,你拿个防尘袋套上。前两天我是想明晚的音乐会穿,来拎出来在这放着的。”
梅姐看她一眼,挑了挑眉毛,再把视线调去陆之瑶的脸上,定定看了一会,心里就感慨:是得感激徐慧兰。要是搁以前,按照沈岁进这人畜无害的大小姐性子,没准真就被陆之瑶当成一只软柿子捏了。
沈岁进长到这么大,没尝过人情冷暖的滋味,是被养在温室里的娇花。娇花看似明艳,却最不耐风雨的摧残。沈岁进刚回国那会儿,这孩子性子多单纯啊?成天乐乐呵呵的,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一点心眼和架子都没有。
沈海森打小就是那个育儿理念,孩子想干什么就任由她天马行空,梅姐却不以为然,这份纵容,会纵得孩子没有心眼,容易被人坑害。原本梅姐还愁沈岁进这孩子将来碰到硬茬,心善要吃亏。没想到这几年在徐慧兰的历练下,沈岁进越发果敢、决断了。
梅姐第一次在心里彻底认同徐慧兰这个继母:在养孩子上,徐慧兰是比沈海森强了那么点。尽管梅姐到现在还是不赞同徐慧兰经常给孩子买衬衫和大筒裤,但梅姐在心里,渐渐的也开始认同,沈岁进穿着松垮的大一号衬衫和裤子,是比寻常的时候,多了那么一分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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