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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镜头,他们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在一列流动的空车厢里相拥。
窗外是虚影般晃过的废墟和高楼。一轮刺眼的红日,从高架桥之间缓缓升起。
像泼洒的、淋漓的血-
第二天两个人都病了,金静尧病得尤其严重,又被他哥哥抓进医院吊水。黎羚想去看望他,却也力有不逮。
她还是很担心他,给他打视频,被他拒绝。
他发来了嘴里含着温度计、脑子晕晕乎乎的木乃伊小人。
黎羚很想跟他聊一聊那天晚上。
他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
他坐在她家门口的时候,那样死气沉沉、没有生命力,看起来不像是剪完了片子,倒像是没有办法从这部戏里走出来。她很担心他。
大病初愈后不久,黎羚接到通知,被叫到导演的公司里去看样片。
走进放映厅,她很惊讶地发现,竟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小刘过来跟她解释:“后期还没做完,表哥想让你先看看。”
黎羚说:“他会来吗?”
小刘摇了摇头:“不知道。”
又有些奇怪地说:“一般片子不做完,是不会拿给人看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这么着急。你也知道他性格有多完美主义。”
直到放映前的最后一秒钟,黎羚身边的座位都是空着的。金静尧没有来。
影厅变得很安静,陷入一片银灰色的海浪。她看着那个空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电影开始了。
虽然在片场已经看过不少的拍摄素材,但当它们被剪接成一部电影,和黎羚的想象之中,仍然大相径庭。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怪。
影片的风格非常、非常之怪诞。
开头的那场审讯戏像默片,完全是黑白处理。在短焦广角镜头之下,审讯室完全是变形的,好像一个扭曲失真的大鱼缸。灯管在头顶摇晃,似水波震颤的空气。
黎羚所饰演的女警官,在惨白的灯光下审讯着周竟。
她的面容占据着镜头,也是摇晃的、变形的。她的轮廓极美,却也极不真实。她说话,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作了延时处理,刻意的声画分离,像一口不断沸腾的锅里,挣破表面的水泡。
周竟坐在她对面,低着头,始终只是虚化和遥远的背景。
他终于开口了。
随着他的叙述,电影被分成了两种错位的空间。
几场快速的蒙太奇里,周竟的单场戏,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废弃的大剧院,在镜头里犹如白惨惨的刑房。漫长无光的走廊里,年轻男人像尸体一样,被人无情地拖拽。寂静的小树林里,他安静地被毒打。镜头隔着树与树的间隙,没有情感地窥探着他。他是一只被碾压的蚂蚁。
而当故事走向阿玲,画风又变得截然不同。
固定机位取代了手持摄影,摄影风格变得更写实,带着质感和温度,像一条缓缓流动的河。
地下室本该是昏暗的,色彩却像一种暧昧的情绪,一点点地渗透进来。饱满的、湿润的嘴唇,皮肤被照出的温暖的光泽。
阿玲是一种诱惑,一种隐喻。在一望无际的黑夜里,她是周竟渴望用手掌拢住的微暗之火。
两条叙事线平行推进。周竟上楼,下楼。推开门,关上门。他的世界不断地颠倒,从残酷的正面,走向希望的背面。
这两者之间的隔阂越来越鲜明,正如镜头语言也越来越割裂。摄影机时而静止不动,时而在疯狂奔跑。他被卡在了世界灰暗的缝隙里,在光明和绝望的鸿沟之间,无法脱身。
在这样一种怪诞的、弹簧般高低起伏的叙事里,故事被推向首演之夜。
看到这里的时候,黎羚对于这部电影的走向,已经隐隐地产生了一些困惑的预感。
她觉得镜头语言在向她暗示着什么。
周竟满头汗水,对着台下鼓掌的观众们鞠躬。阿玲坐在观众席,他们对视、落泪。
“中间的座位是你留的票吗?怎么一直是空的啊?”站在他旁边的演员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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