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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迟缓地从木板地上坐挺,费了将近十秒才认出自己的作息空间,以及面前的那块大型画布,上头绘有的未完成画作早已顏料乾涸,于日光灯照射下不再闪灼琉璃般的璀璨光点。他移了下麻痺的右脚,不小心踢到脚边的顏料罐,动作僵硬地站起身来伸了个大懒腰,目光瞄向画布左侧的窗户。
夜色正浓,映在对面墙壁上的繁碎树影上下轻晃着传递月光,若有似无地挥发着叫人昏昏欲睡的气息。儘管才刚自睡梦中甦醒,在穹仍旧觉得全身使不上力,懒洋洋的好似连续工作了三天三夜。
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时鐘显示现为晚上十点十二分,在穹挠着腰际踱出卧房。
「姊?」他在客厅找到了曙尹,后者听见他的叫唤后放下手中正读着的书,「姊夫还没回来吗?好晚了啊。」
「就是说啊。」曙尹叹了口气,下意识抚摸着手腕,「他最近好像事情特别多,除了例行事务以外,还得腾出时间准备到法国开会所需的资料。」
在穹驀地挑了下眉,在脑里迅速回想了下后,忆起曙尹还不知道辰曦亟欲推掉此行的事,连忙上前说明道:「姊夫打算取消法国行程,而由谢宇舜来代替他去。」
「什么?为什么?」曙尹轻呼,上半身直挺起来,「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件事啊。」
「他、呃,我想,姊夫他应该是——」在穹挠着后脑,字字句句彼此你推我挤地不肯离开喉咙,「不希望让姊一个人待在台湾吧。没有陪伴在你身边,他放不下心。」
微微张口而又闭上,曙尹敛下眼眸凝望自己的膝盖。「……他这个人啊总是这样,遇到重要关头时永远都是独断独行,旁人的建议他一概不肯接受。」少顷泪雾顿生,她倾听着自己的声音与融于其中、久久不散的情意,很感激在穹没有伸手替她抹去泪水,因为这道泪之轨跡——以及过往与未来那许许多多道——都是辰曦将自我燃烧成世界上最美黎明的无形纪录。
「这不是你的错,姊。」
「失去亲生骨肉的人不是只有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得在余辉身影盘旋脑际的状态下保持笑容,这种痛苦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懂。」音声云雾似的环绕二人身侧,念想之情溢于言表,「我拖累了他,让他在忙着照顾我的同时失却了救赎自己的机会。」
「听我说,」在穹走近握住曙尹的双手,摩娑着想传递热度,「那些对姊夫来说都不算什么,他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即便双肩註定得负荷起两人份的悲酸回忆,他还是能够挺住,还是能继续坚持下去,因为他身边有你。」
曙尹屏息,眼眸微张。
「眾生之中,他的眼睛只追随着你。」
-
灰濛云朵缓步行经月亮时拉出了几丝迷濛银线,银线渲晕开来织成了一帘月色光幕,瀑布般倾注在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并抹上一层淡似薄雾的象牙白色层,使其表面全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但沉淀在辰曦背上的月光却只加深了他拖在脚后的影子,洒在脸上的银粉彷彿雕刻刀般鏤深了本就深邃的五官,稜角分明的面庞上那双眼眸冰冷如烧尽的火苗,直勾勾盯着前方却又什么也没真正映入眼帘。
身体两侧,双手再度紧握成拳。
进门那一瞬间他立时辨识出曙尹与在穹的声音,默然待在玄关听完整段对话后才褪去鞋子,轻咳几声走入客厅。面前二人齐声向他招呼,辰曦却只仅仅唤了在穹的名,随即转身走入后者没关上门的房间。在穹旋踵而至,脚步声在他身后站定,不吭气地等待着辰曦扭头面向自己。
他没回头。「你和曙尹做了什么?」
在穹一凛,满腔困惑溶进眼底,「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问话煽动起辰曦脏腑内的腾腾怒气,停顿半晌,他用几乎是轻声细语的颤抖气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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