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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今日学校请的假快用完了,他才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也不得不把自己一直避开的问题提到明面上来思考。
他走了,程斯刻怎么办?
他给了程斯刻一场美梦,现在到了要收场的时候了,他可以一走了之,程斯刻呢?
回到那个家,重新把锁链套在脖子上,在黑暗与自我囚禁中长大吗?
又或者,这种环境之下,他能长得大吗?
程斯刻近日倒是挺开心,那天之后,他对锁链的依赖仿佛减弱了不少,他不会再惧怕熏香,也不再抗拒冥想。
甚至于,温浅发现这孩子还有点迷上冥想了。
“你怎么突然就能冥想了?之前不是一直不行么?”有一天冥想结束后,温浅终于忍不住问了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待了一下午的程斯刻。
程斯刻哪里好意思说他冥想的时候,脑海里想的全是温浅。这孩子黑瘦,一点红泛上了脸颊其实温浅也发现不了,他自个儿倒是心虚得很,绷着一张小脸就逃走了。
程斯刻觉着这些日子像做梦,还是那种偷来的梦,每一天都跟踩在云端似的,飘飘忽忽悠悠然然。
这样的日子美是美了,怕也是怕的,万一哪天踩得不实了也就跌了。
程斯刻逃出静室后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脚步还挺轻快,他有些时日没回过家了,今儿个难得想回家看看,家里还有些靳柔留下的东西,他也得拿上。
快到家门口时,程斯刻在一个拐角止住了脚步,他瞧见村长和另一个村里人在小道牙子边上抽烟边唠嗑。
“你说程家那小子撞上了什么大运,就跟温家那位搭上关系了。”一人边弹落烟灰边阴阳怪气道。
“谁知道呢?就有一次我看那姓温的背着孩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回来,带着去了一趟医院,回来之后也就各回各家了,没见着他们有什么交情。”村长在田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蹲下,摸了把自己的脑袋。
“便宜了那小怪物了,白让他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另一人嘁了一声。
“你也别那么恨他,不就是咬了你一口么,计较到现在,瞧你个心眼儿。”村长白了那人一眼。
那人闻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跟他妈他爸一样,都是怪物,一家子怪物,留在村里以后不知道还要祸害谁。”
程斯刻闻言,瞥下眼眸,想着别听算了,都是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听的。
不想刚想转身就听见村长续道:“那可不是得继续留在村里么?你以为那个姓温的会带他走?”
“不带走吗?”那人纳罕。
“有钱人就是喜欢玩玩,看这小子可怜,接来养几天发发善心,哪里真的就要把人带走了。”村长嗤笑一声。
“你怎么知道?”那人问道。
“今天早上那姓温的还打电话给我,问我程家这边还有没有亲属,这话一听就是要找个人把孩子还回去了。反正我是不信他会将程家小子打包带走,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我们这种人,都是上辈子欠的,活该在这山里困一辈子。”
村长向身旁那人也要了根烟,两人一站一蹲,望着远处黑夜中连绵起伏的群山,将自己困在囹圄的同时,也轻而易举地诅咒了一个孩子的命运。
程斯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拐角的,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行尸走肉地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一样。
难道他来到这世上一遭的理由就是为了承受无止境的鞭打、囚禁和抛弃吗?
难道他来到这世上一遭,却连自己脚下的一方土地都跨不出去吗?
他知道,他不应该有这么多妄想和期待的,在温浅没有出现之前,他根本不会有对未来的期待,那个时候的他,连活下去都快成了一种奢望,又有什么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别的?
可温浅给了他一份能够妄想的勇气,他对他的好,几乎要把他惯坏了,让他差点忘记他所拥有的的一切只是一场真实的美梦。
但人不可能永远做梦,时间到了,人就该醒了。
程斯刻也偷偷读过靳柔放在家里的书,他虽然口不能言,但识字很快。
靳柔喜欢某本书里的某些句子的时候,就会把它划出来,程斯刻始终记得靳柔曾经留下过标记的一句话:不是人有欲望,而是人即欲望。
他或许不懂其中含义,但他知道温浅总有一天会走,这件事情可能发生在温浅人生中某个平平无奇的一天,也许温浅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天对一个孩子来说可能是天崩地裂的改变。
而他就应该承受这些,就像他没有任何理由地平白无故地接受了温浅带给他的梦一样。
等程斯刻从纷乱的心绪当中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那片熟悉的山谷。
其实那天之后,程斯刻给这片山谷在心里起了个名字,叫浅声山谷,只不过他一直没告诉温浅,只一个人默默放在心里反复回味。
夜晚的山谷并不美好,空荡的谷间充斥着阴风的回响,似呼嚎,似哭泣。
幸好还有月光足够慷慨,倾洒出足以让他安心的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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