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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砚青找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他床上睡熟。
散乱的头发,未干的泪痕和微红的鼻尖,他看着都觉得心疼。伸手摸了摸,再摸摸。她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去抹眼睛,声音还带着沉重鼻音:“我睡多久了?完蛋,天都这么黑了。”
她慌慌张张地跳下床,左看右看地找拖鞋。他一把将她抱在膝上,低声说道:“叔叔阿姨已经动身了。阿姨说你累了,让我不要叫醒你。”
她眼睛泛红,坏脾气也上来了:“你缺心眼啊,她说不叫你就不叫。他们都要出远门了,我却在睡觉。”光着的脚丫踩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塌着肩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邵砚青上去想要抱她,可手刚触到她的肩膀她就软软地坐到了地上。他要抱她,开始她还发泄似地又推又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他也不说话,整个坐在地上,将她放在腿上轻轻地晃着,仿佛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婴儿。她渐渐地平静下来,将脸埋在他怀里,深深浅浅地呼吸着。
“他们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他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叔叔阿姨只是做了他们认为正确的事。就像你现在所坚持的,出发点都是在为对方考虑。”
她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说道:“你知道他们对我那样好。我哪怕有一点点的动摇,就是在背叛他们。”
“他们从来没这么想过。”
“你又能看得出来?倘若我真的叫了那一对……,他们的心就算不碎,也会和针扎一样难受。”陶泓摸了摸他的脸,苦笑,“爱原本就是□□的。失去了独一无二的地位,谁也不会开心。有的只是强颜欢笑而已,当不得真。”
邵砚青难得地反驳她:“你说的太绝对了。叔叔阿姨只是不想让你以后留有遗憾。”
陶泓笑起来。她这时脸色苍白,可眼底却流转着淡淡的嘲讽,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刻毒:“砚青,你还记得你的父亲吗?”
他呆愣住。
不待他有所回应,她挣脱他的怀抱站起来。她最近瘦了一些,眼下又穿得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然而这时她静立着,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将光线破成两半。
邵砚青被她的影子笼罩住,不得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说:“倘若你现在见到他,你会对他说些什么?”没等到他回答,又苦笑道:“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吧?我也是啊。对于陌生人我还可以奉上微笑和问候,对于他们,我现在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也没有见面的必要,更不会有遗憾了。”
天越发地冷了,都有些滴水成冰的感觉。
陶泓收拾着办公桌上的绿植,无意间碰到放在隔架上的不倒翁。带着两坨高原红的不倒翁一骨碌地由架子上滚下来,拦也拦不住。砸在桌上,底部裂开了一条缝,漏出了沙子。
她找来棉纸糊上裂缝,放一旁晾干。大概是失去了平衡的缘故,不倒翁向□□得厉害,乍一看像是小厨子在斜眼瞅她。
陶泓心里有些不舒服。
王应兰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进来的。
这位王家长女现在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王家主心骨,为人精明而夫家又强势。这是个圆滑的商人,见人三分笑,说话也都是慢声细气。和这样的人根本也吵不起架来,倒不如和王应兰叫板,唇枪舌剑也好过笑里藏刀。
第一通来电没接,隔了几秒又打来第二通,她接了起来。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换了多少台手机,都快打到没电。”
“王女士,有何贵干?”
电话那头的呼吸变得沉重,过了几秒,传来了火机弹开的清脆声响。陶泓垂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那颗歪头不倒翁。
“我知道你恨王家,恨我们。可是妈就要死了,她没多少时间了。她就是想见见你,你和我们一样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你懂不懂,你是她身上掉下的肉。”
“我谢谢她没有称斤论两地把我卖掉。”
“妈妈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嫁了那样的男人、那样的家庭。她没有得选择。我也没有,应竹也是。我知道你不会可怜她,以你的智慧与教养,肯定看不起过样的女人。但是,我求你,是否能动动恻隐之心。满足一个将死的人的愿望?她一直在熬着,很痛苦地熬着,就是想等你来。”
“……很抱歉。”
电话那头的呼吸似乎停了一歇,旋即是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到这份上,我实在无话可说。倘若我现在在你面前,我向你下跪,你愿意来吗?”
“你大可不必做这种假设。何况,我也受不起。”
话筒里传来呼呼的颤声,似乎正在极力压抑着情绪,“……你被送走的那天,我追出去了。跟着走了很远,一直到他们带你搭上了公交车。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在哭,阿竹也在哭。爸爸说,不送走你,就送走她。”
陶泓握紧了手机,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你会不会后悔啊。倘若知道今天会是这样,那时应该掐死我。”
“你这是孩子话。”对方长长地叹气,似乎是筋疲力尽:“虽然我们没有一起长大,可我一直知道我有两个妹妹。”
“我只有……我只有一个弟弟。”
“你能一直这样想,也好吧。”王应兰叹息着,切断了通话。lt;divid=quot;linecorrect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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