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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曾认真习悟过佛法,但礼佛之人合该宽仁而慈惠,可他的所思所为,大抵可以称得上是背道而驰。
这种矛盾令她蓦然生出些好奇,忍不住想要探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窈娘认为,何为佛?”裴璋却温声问道。
“佛?”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阮窈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小声说道:“世人所跪拜的神佛……兴许是某种百灵百验的化身?人人对其倾注愿想,期盼着能够心愿得偿。”
他专注地倾听着,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她便只得斟酌着说道:“可这世上何来鬼神……神佛的存在,大抵是某种意志与神思的象征,寥以排解人生之苦。”
见她坦诚,裴璋也并无隐瞒之意,微一颔首:“天道本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人倘若遇上自身无法化解的困苦,自然而然便会四下寻求支撑。”
“故而有怒目金刚,降服四魔。亦有低眉菩萨,慈悲六道。神也好,佛也好,无非是收放施为,因时制宜罢了。”
窗外雨声潺潺,他嗓音和缓,语气亦十分坦然。
阮窈半晌都没有吭声,只慢慢叹了口气,低低说道:“这也未必算得上是支撑。经书上还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可人活一世,若当真这么想,那便也没有乐趣可言了。若遇上困苦,终究是求神不如求己,要想办法尽人事才是。”
裴璋极轻地笑了一声,继而略带赞许地吻了吻她的唇角。
客船沿着洛水,一日比一日更为接近洛阳城。
而当阮窈的双脚再度踏上土地时,她一颗心在胸腔中怦怦跳个不停,手也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指甲近乎要陷进肉里。
她几乎无数次以为,自己兴许会孤零零的陨命于某处,连真实名姓都并不为人所知,终生也难以再来到洛阳。
即便前路仍旧晦暗不明,她如今也并非是自由之身,可她总算没有白费力气,迈过诸多波折苦难,向着原定的方向进了一大步。
从渡口换乘马车以后,为免犯晕症,她乖巧地伏在裴璋怀里,却半丝睡意也没有,脑中接连不断地闪着许多零碎的旧日回忆。
在此之前,阮窈也只随阿娘来过洛阳一次而已。
她的姨母和姨父长居于此,阿娘携着她来探望姊妹,便就此在姨母府上住了阵子。
谢氏恰好也从琅琊郡迁至洛阳不久,她与谢应星既定了亲,双方长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阮窈便常跟着他四处游玩。
那是她头一回在长街上目睹满城花灯高悬,流光溢彩。城中河道亦被游人浮了数百盏水灯,犹如九霄银河。
而她的未婚夫出身将门,正是少年意气的年纪。他在马背上向着她笑,伸臂欲拉她上马同骑,眉眼比初晨的天光还要耀眼几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阮窈的身体仿若无骨地倚靠着裴璋,心绪却像是一池隐秘的春水,蓦然被风吹皱,泛起一圈又一圈恼人的涟漪。
世间男子千千万,皆有不同的用处,她向来是分得清楚的。
王生之流,她瞥一眼也嫌脏污。霍逸有几分意趣,皮相也生得不赖,可惜无法娶她,为妾总归不太值当。
而裴璋……他就该做一尊佛龛里被人用香烛供奉着的神明。她甘愿为自身欲求而虔诚地跪拜他,只要能从他手中求得几分恩赏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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