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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急了又急了,哎哎哎,说正事儿,这回是真的,听不听吧……”……
“屄肏的这回倒没耍我。”看着表叔,大鹏又晃了晃手里的磁带,“开头我听了点,里头有东西。”
梦庄公社的喇叭已经响半个月了,尽管隔了条公路,仍旧准时准点传进梦庄中学,传到了学生们的耳朵里——号召广大社员们配合工作,育龄妇女生育普查开始了。大课间休息,虚心好学者问,说啥叫育龄妇女?明白人就给出了答案,说能生孩子的就是育龄妇女。问题来了,没结婚的算不算,还有同居的,而四五十岁的又怎么说呢。一时间议论纷纷,说啥都有,俨然成了一场辩论大会。
“问问杨哥,杨哥知道的多。”呼声四起,全把目光转向到书香脸上。“别问我,我什都不知道。”书香一口回绝,说当杨哥啥都知道呢,“问生物老师啊,不就结了。”然而生物这科形同虚设,每次上课老师就只是冒个头,简直比聋子的耳朵强不了哪去。“赵然,你是有想法吗?”王宏嘿嘿了一声。三美中的赵然果断回了一句“肏”,“妈屄的,要生让你妈生介!”霎时间笑声四起,如同滚油里倒一舀子凉水。于是,话题再变,又衍生出一个新话题——内些育龄妇女们还能再生吗。围绕这个,转来转去就说到了伊水河上。
伊水河徐老剑客也没少讲,至于说有没有纤夫的爱,书香就不知道了。说起这条大清朝的漕运枢纽,老剑客说早年间十二里弯有拉纤的,此拉纤当然不是说媒,他说后来陆路运输逐渐发达,纤夫就越来越少了。八七年还是八八年,彼时也如现下,但听众就只书香一个人。他就问老剑客,养老院里的王八驼石碑是咋回事。老剑客说内不是王八,内叫赑屃,因其天生力大,寺庙园林基座上载着碑文的,都是其演化出来的。类似的还有,比如房脊上,内也是老龙王的儿子,包括出现在监狱,香炉,店铺里的,都是,龙生九子嘛各有不同,“起先可不在敬老院,在咱村东庙门口,五八年时驮着碑文跑去河里洗澡,后来捞上来给刻成纪念碑,就给搬到养老院了。”
“没听我大说过呢怎?就说都砸了,跟内些千顷啊百万啊一样,内些都是毒害人的。后来呢老剑客,什么来着,又跑没跑?”
“钉住了还怎么跑?”
“平白无故的为啥要钉它,为啥不让它去河里玩去?被钉头七箭书钉死的财神爷也是这样吗?”
“长坂坡七进七出,赵子龙为的啥呀?”
“救人啊,不说大耳贼把妻儿都给扔了,自己逃跑了。还有陆压和燃灯这俩王八蛋,看上人家东西就抢,害死财神爷不说,又去害人家三宵娘娘,明明就是臭溜子臭土匪嘛,还把他们说成了高大全。”
“财神爷不老实,赑屃也不老实。”
……
“听村里老人讲,说以前到五十还有结瓜的呢。”这自然是隐语,就如同给小小子看瓜一样。“前一阵子开家长会……”这话浩天只说了个半截,“杨哥,杨哥,得教育教育初一内帮逼崽子了。”
书香“啊”了一声,醒转时,也扭脸看了过去:“啥?”打来学校心神就一直没定下来,现在也没定下来。
“初二内帮都给踢呲了。”
“晌午还叫嚣呢,说有一个算一个。”
“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就缺办。”
七嘴八舌,书香说:“什时候的事儿?”
“就今儿晌午。”
体育课已经没了,不少学生也都辍学不念书了。值得一提的是,浩天来上课了,不用扶着就能走了,还有,三班没散。所以顺理成章,说点荤话自然也就成了这帮懵懂懂的学生的日常生活,解腻嘛,调味嘛,反正比干坐着强。“等你好了,约一场吧。”不知哪个班在上音乐课,《同桌的你》顺着窗子飘到了书香耳朵里。他决定晚上问问妈,如果是因为许加刚引起来的,他不介意饱以老拳揍屄养的一顿。
浑浑噩噩了半天,上了高架桥,书香才想起来,琴娘的事儿忘告焕章了。也不知道实际情况,想着见面之后再定。合计着回去之后买点东西瞅瞅去,到陆家营街口时,正撞见马涛打小卖铺里跑出来,就喊了一声。这头让大鹏和海涛先回去,内边把车一支,问道:“你大姑咋了?”
“发烧了说。”
“不说卧床不起吗,多前儿的事儿?”看着杨哥,马涛说是躺炕上了,“一个月了吧。”
书香卜楞着马涛肩膀,搂着他走进了小卖铺。黄桃,山楂,菠萝,橘子一样儿一个挑了四个罐头,给他又买了两板砸炮儿,问清了在哪屋睡,单手抄把,提溜着网兜骑上车直奔后道而去。穿街过巷超近路往西北走,边骑边和路人打着招呼,一会儿就到了马涛家。院里挺净,后院新房可能做饭呢,也没把车推院里,提溜着罐头就往前院的屋子里走了过去。
听到有人喊琴娘时,秀琴想爬起来穿衣服,书香可就打外面走了进来。屋里不亮,挂着门帘呢,西屋更暗连窗帘都挂着呢,他就把灯拉着了。入秋也不至于盖厚被子,书香就对秀琴说:“听马涛说快一个月了,没瞧瞧吗?”随之把手也搭在了秀琴脑门上。
没觉察到热,甚至比自己脑门还凉,书香就把买来的罐头放到桌子上。抄起一个照着瓶底扣了几掌,左手抠抓住瓶盖,嘿了一声,把罐头打开了,“败败火。”
“你吃吧,琴娘不吃。”这才发现,卧床之人虽面带微笑,脸色却刷白,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琴娘你到底咋了?”
“琴娘没事儿,真没事儿。”去拿筷子时,他吸了吸鼻子,也正瞅见地上的尿桶——血红的尿液和团在一处的卫生巾。他眨了眨眼,又摇了摇脑袋,他认为这几天肯定是没休息好。瞬间想到晌午妈内脸色,他有些释然,但紧接着,他就想起上个月在焕章家吃饭时,柜橱里所看到的东西,汗歘地一下就打身上冒了出来。
错着眼神又扫了眼尿桶,他把罐头放在炕沿儿上,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要是没啥,那我就,就回去了。”嗓音发颤,身子也是,正要走,瞥见琴娘打炕上爬起来,他就转身一拦,把手抓在了被窝角上,“还起来啥?”
“来看琴娘,连坐都不坐,咋说琴娘也得起来送送你。”牙白色被面上泛起一层熏黄,尿碱似的,一道而来的还有股热浪腥风,也正因为被子敞开一角,他看到了琴娘几乎不着片缕的身子——胸前内对肉葫芦青筋裸露。他有种错觉,生怕一不小心倒下来,摔碎了。深肉色的奶头缀在其上,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水莹莹的。腿上也是汗涔涔的,裤衩上缀着朵含苞待放的花,血红血红,收获季节里,眼瞅着就要成熟绽放。而他,瞬间枯萎,整个人都跌到了寒冬里。
“琴娘没事儿,琴娘真没事儿。”
“都赖我,都赖我。”他不知说什么好,他撇过脸,强行给她裹好被子,他说别送了娘,“外面还有人等着我呢。”喁喁中,他也抽搭两下鼻子,于是又闻到了内股汆鼻儿的腥膻味儿,或许是汗吧,他扬手把灯关了,他说娘,“儿回介了。”
墙上、树上、包括脚底下,跟电影红高粱的结尾如出一辙。残阳如血,云影如幕,裹着内个烧焦了的太阳,浑然一体,都成了一个色。翻出烟来,包装口已经湿了,烟嘴也软绵绵的。拿火机点了好几气,手上都是汗,搓了搓手指头。继续点,仍旧没打着火,搁衣服上背手,书香才发现,短袖也湿了。收起烟,他朝身后的房子看了看。黑漆漆的,像个得了肺痨的老人,吐得满身是血。其时离摘锄还有些日子,街上却半个人影都没见着。他推着车,腿灌了铅似的,脑袋上也顶了块大石头。不知谁喊了两声,空旷孤寂又无迹可寻,于是他那自认为保持着微笑的脸终于拧在了一处,泪也夺眶而出,打眼窝里涌了出来。
月初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三场雨,才刚还晴空万里呢,毫无征兆,天一下子就混浊起来。学生们都跑出了教室,一时间,院子里呜哇乱喊,好不热闹。风越来越大,跟车过窑洞似的,很快,呼喊声就被呼啸而来的风淹没了,继而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就下起来了。其时书香也跑到了院子里。关好窗子,他还惦着在外面抽根烟呢,结果没放屁工夫就又打外面跑了回来。雨摔打在门上,玻璃上,噼啪作响,闹不清到底是雨还是冰雹,庆幸的是,玻璃没被砸了了。雨下了足足四十分钟,第三节课都没上,树枝叶子飘得满院子都是,第四节课时,老师都是提溜着鞋走进来的。
喝了几盅现在已记不得了,想来一瓶应该还是有的。起身后跟几个舅舅说,屁事儿都没有。当时是没事儿,见了风,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就都折了出去。这晚也下了雨。九点多去的前院,晃悠着,他打厕所里走出来。大鹏提溜着录音机邀请表叔去他爷那,说趁现在雨不大。他断然回绝了大鹏这份好意,他说你去吧,“晕乎着呢,就不去了。”月亮隐在风后,披上了一层厚实的寒衣,身侧树影婆娑,簌簌作响中,雨丝飘打下来。
“骑车驮着你过去不得了。”大鹏没好意思说磁带是特意给表叔要的,只说拿来了都,“咱爷俩一块听,完事儿再给焕章叔。”
“你先听吧,甭管我。”
记忆中的九月——天高云不淡,某种程度上,热依旧不减,雨也特别多。据传因为太热,前两阵子空调都卖脱销了,就此,还上了四九城的晚报呢。也是开学之初,校内组织学生去看电影,当荧幕前走出钱国庄的钱虎同志时,屋内一二百号人立时欢呼雀跃起来,简直振聋发聩。就其胸前内俩大甜瓜,比奶子还大。但奶子具体型号谁也没个标准,而且这绝对不影响观看热情,甚至更激情,哪怕看了十遍以上。期间有几名外班同学因为情绪高涨而昏死过去,还是书香给抬出去的。不知谁说的,当时要是有丝袜就好了,能替代头发牵引,不更牛逼。真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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