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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边,李婠回世安院,便吩咐夏菱去清点嫁妆,秋灵去各院送礼,李婠道:“勿忘了大房芸姑娘那份添两只珠钗。”秋灵点头应是。这边方妈妈携着一物求见,夏菱在十竹轩门口碰见,方妈妈问道:“二奶奶可在?”夏菱道:“正在呢。”方妈妈道:“还请姑娘通禀一声。”夏菱笑道:“这么近,不必了,姑娘平日里最好说话。”说罢,提高音量道:“姑娘,方妈妈来了。”李婠回道:“快请。”
方妈妈入内行礼,李婠道:“快快请起。”春慧入内奉茶,方妈妈道谢接过,喝了一口,笑道:“二奶奶这儿的茶水可真甜人。”李婠笑道:“妈妈过奖了,”复又对春慧道:“且去包些茶叶予方妈妈。”春慧应是退下了。方妈妈连道不必。
李婠问道:“不知方妈妈前来,所谓何事?”方妈妈捧上一账本,道:“原来二爷身边也没个主事人儿,遂我托大,管了院里大小事,今儿个奶奶来了,便请奶奶管着了。另其余人俱都想向二奶奶请安,正聚在正厅小院里,不止奶奶可有空闲见见,认认人儿。”
李婠道:“方妈妈且拿回去,这院子井井有条,便依旧例罢。”方妈妈正欲劝说,又见李婠已起身,忙引着她去了正厅。冬清忙带着两个小丫鬟跟上。
李婠高坐其上,四五十人立在院中,屏气凝神,不敢出声。打头便是清簟、善舒、秋灵、冬清四人,这四人上前行礼,“请二奶奶金安。”方妈妈轻声说道:“这四个俱都是二爷身边贴身伺候的老人,清簟、善舒是开了脸的。”李婠点头,赏了四人各一个金镯子,清簟、善舒多了两金钗。
又八人上前行礼,方妈妈道:“这八人便管着正房洒扫庭除。”后一一介绍了管往来迎送、饭食点心、杯碗茶器的,李婠点头,各赏了两吊钱。李婠道:“且散了罢,俱都有差事,别误了时辰。”众人领了赏钱,喜气洋洋,听此行了一礼下去了。
“方妈妈且留步。”李婠说道:“还要劳烦妈妈安排与我来的四个与几个小丫头,两个婆子,烦请安排些轻省活计,另有个小厮叫菊生,可否让他做个门房。”方妈妈连连点头。
这厢,夏菱清点完嫁妆与趣儿两人往回走,路过一园子,听两个丫头躲假山后偷闲嘴碎。一人道:“瞧二奶奶今日做派,倒不是个苛刻主儿。”另一人道:“人也是个大方的,都得了赏钱。不过,只怕是个没手段的。现院里大小事都在方妈妈管,她不遏制罢了,倒由方妈妈夺了管事儿权。”
一人又道:“这哪儿是方妈妈夺的,我听前院人说,是方妈妈捧上去,二奶奶给拒了的。”
另一人嗤笑道:“方妈妈手段你还晓不得,院里都是她人,善舒姐是方妈妈亲侄女儿,两人背后靠着二夫人,要是二奶奶敢管,你信不信,不出三天,指定乱成一锅粥。”
“虽说这样,二奶奶也是爷明媒正娶回的,正儿八经的主子,她说要杀要刮,不得全听她的?”另一人笑道:“可这后院没了爷们儿疼爱尊宠,她能如何?看大老爷,见天的宿在沈姨娘屋里,沈姨娘与大夫人比也不差什么,沈姨娘生养永哥儿现便寄在大夫人名下养着。”
一人笑道:“我算听明白了,你这般说,怕是想往上走,你不要你相好了?”另一人呸了声:“不过是让他摸下手,怎地是我相好了?”接着悄悄道:“我听烧水人说,昨个儿,正屋要了三次水……”
夏菱听此又羞又怒又恨,不顾梅儿阻拦,转过过假山啐了一口,呵道:“好两个没皮没脸没心没肝的白眼狼,得了我家姑娘的赏却背地编排她,呸,就你们那骚模样,也不撒泡尿照照,以为姑爷能看上你们?还有相好?怕不是他眼睛长在了□□里,才会看上你这忘恩负义、翻脸无情的小娼妇!你们两是哪个院里的?”
两人见人跳出来吓了大跳,脸色刷白,一人机灵,忙用帕子捂脸,扯扯另一人,两人慌忙退去。夏菱见此忙去追:“还敢和我跑?跑得了和尚拍不了庙,且等着——”梅儿慌忙拦住:“夏菱姐,姑娘还在等着,别与他们一般见识,罚了她们事小,到让二爷误以为姑娘惨礉少恩到不好。”
夏菱冷哼道:“便暂且饶过她们、若下次再让我碰着,看我不收拾她们。”复快步回了十竹轩,将单子呈给李婠。
李婠低头验看,只见单子上五花八门,颇为丰富,不说各式己案、箱柜、立柜、楠木匣子、兀凳、绣墩等木器,摆设也众多,各白瓷花瓶、青瓷坛子、粉彩碗碟、杯盏、果盘、挂镜、挂屏等,另有黄杨木梳六匣、湘、蜀竹蓖子两匣、紫檀木梳妆匣三个、彩缎袅褥、鸳鸯枕,外加四季衣服、鞋二三十箱笼。
最值钱便是以下几样:一是城外百亩的田地,二是两百匹绸缎衣料,三是众多金银首饰、配饰、手串等,四是一千两现银,五是古玩字画、文房四宝,六是些药材香料。
李婠合上单子道:“且去让菊生托人拜会庄管事,原先我不得出,现今小半年过去,恐有变数,且让他把章程再与我瞧瞧。”夏菱点头应是。
李婠抬头一瞧,见她似有话要说,问道:“这是怎地了?”夏菱放低身:“路上听人嘴碎,说您让方妈妈管着这院子。”李婠道:“确是如此。”夏菱道:“又听人说,善舒是方妈妈侄女儿。”李婠点头。夏菱见她没反应,着急道:“姑娘,万一姑爷被人抢走了如何是好?”李婠道:“莫多想,过好自己日子、尽好自己职责便是了。”
夏菱只得闷闷应声。李婠道:“自己支上些银钱去吃酒买果子罢。”夏菱听后气道:“姑娘怎地还把我当孩子哄,不与你说了。”说罢走了。
陈昌骑马,与三七两人到王启府上侧门。一个小厮忙行礼:“二爷您来了。”后上前牵马,陈昌点头,三七道:“喂些好料。”后从怀里掏出两银角子抛过去,那小厮喜道:“好勒,您放十万个心。”两人进门,径直往园子里去。
到书房,有一人须发半百,一手扶须,一手后背,聚精会神赏着幅洛神赋图,旁陪着二三个门客。这人便是前几回说道的大儒王启,八年前陈昌便拜在他门下进学,至一年前,王启使唤弟子家去,七日来一次,指点学问。
陈昌见此未贸然出声,候在廊上。半刻钟后,王启有意未尽收回目光,转头见陈昌,道:“进来罢。”陈昌入内,行了一礼,道:“学生陈子兴拜见老师。”王启点头。几门客见状告辞离去。
王启便缓步行至书案,边说道:“还未恭贺你新婚之喜,”后于书案上取起一鸳鸯玉佩,道:“女子不易,好好待她。”陈昌接过,点头应是,复自袖中取出一物,“请先生指点。”王启接过验看。
展开,先观字,王启见通篇无整洁,字体端正有力,道:“字到有进益。”后看头句破题写道: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吁!彻法之立,本以为民,而国用之足,乃由于此,何必加赋以求富哉。【1】全文观完,王启连连抚须道:“由浅入深,发人深省,不失为一好文。”后以朱砂批之。陈昌一一讨教,至晚霞方回。
清簟迎上来:“二爷,可用晚膳了?”陈昌摇头,道:“摆膳罢。”善舒捧着热水与他擦手脸。陈昌在正屋转了一圈,没见着人,问道:“你二奶奶呢?”善舒间陈昌才成婚一日边问了两遍二奶奶,心里酸楚难忍,道:“二奶奶正在十竹轩。”说完,也不接过陈昌手里帕子,背过身去,低声说:“二爷不是不喜士族女子,怎一日三遍问。”
陈昌手拿着帕子,脸色一沉,正要发怒,这时,清簟进屋见此,大惊,忙拉住善舒道:“这儿又是犯什么犟劲儿,快快与二爷陪不是。”又赶忙接过帕子,跪地上道:“二爷,善舒也算是伺候过您一场,且绕过她一次罢。”这下善舒也回过神来,心里怦怦直跳,后悔自己一时口无遮拦,跪下不敢说话。
陈昌皱眉道:“罢了,都出去,叫水浼、南乔伺候。”清簟、善舒躬身退下。水浼、南乔两人进屋摆膳,南乔小心翼翼问道:“二爷,可要叫二奶奶?”陈昌正要答,又不知想什么,道:“随她去。”饭后,径直去了书房。
清簟拉着善舒在一蔷薇架下,道:“你这是作甚?怎么这般托大,怎还吃起醋来了。”善舒眼中含泪,不语。
清簟不语,叹息道:“二爷便是这般性子,除了二奶奶以后定还有别人,你醋得过来吗。不若好生侍奉,往后还能得几分尊荣。”善舒道:“若是贺家姐妹嫁给二爷便好了。”清簟道:“不都一样。二奶奶瞧着是个有主见的,到时候提脚卖了你,二爷左不过说上两句。快些收敛你脾气,莫惹二爷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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