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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口气,这场冤,已然成了钟元心里积聚难解的一个死结,他自残弃姓,离乡背祖,就是等得这一日,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这一日。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他被仇恨紧紧掐住咽喉,几乎被撕碎扯烂,他过往的人生皆搭在这件事上无人能懂他此刻的心情,根本无人能懂!
狂笑一阵,嚎啕一阵,整个人如同疯磨,最后整个人奔出沉玉阁去,也不知怎的整个人身形不稳摔倒在雪地里,亦就势躺下不起。不比黎阳的雪,京中的雪落下来也站不住,见土便成湿泥,平日整洁爽利的一个人竟就这样仰躺在泥地里,任凭泥润湿遍全身。
这是他许岚沣最疯的一回,有此一日,当觉得死也值了,不知放任自己如此躺了多久,最后他终起身回房,将那张告示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放在铜盆中燃烧,以告慰双亲的在天之灵。
崔枕安被人抬过来时,钟元面朝北,红眼涕泪跪在地上,碳盆中是未熄尽的火苗。
又是那熟悉的竹椅声,这些日子以来,崔枕安几乎日日都会来此,两个人不说话,亦不动气,只是默声下棋,钟元执白,崔枕安执黑。
他有预感崔枕安会给许氏翻案,只是没想竟会这么突然,甚至之前无任何声息。
椅上之人腿仍旧不良于行,不过是另一只胳膊能稍稍抬起,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钟元在此,崔枕安也视而不见,只是像平常那样被人抬到棋桌前,而后众人退下,房间内又只剩下这两个人。
满屋子的烟气萦绕,有些呛人,崔枕安手握虚拳挡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钟元仍跪在铜盆前,目光这才挪到崔枕安的背影上,缓声说道:“我竟不知该不该谢你。”
毕竟当年诛杀他满门的,是崔枕安的父亲,害他的,更是崔枕安的亲人,“能做出这样的事,许你也是顶了天大的难处,你注定也会背上一世的骂名。”
“骂名算得了什么。我从来不是顾念着名声活着的人。”崔枕安此刻说的轻松,但是事情远远不止告示上贴出的那般简单。
他行此招,是先斩后奏,现如今为了这件事,晖帝被气病,被硬架了上去,君王信仪也被人非议,朝堂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朝臣破口大骂崔枕安弑亲冲动,不顾大局,有人还说他不顾父子情份,更不顾圣上颜面,将当年的旧事摆于天下,将圣上气得病倒。
还有人借了此机会提了崔枕安身疾难愈,双腿往后怕是难以行走更难担大任,且别有居心,劝圣上传位于宗亲云云
那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钟元明白,远不可能似他说的这般简单。
在他背后站直身子,钟元犹豫良久才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连他也不相信,崔枕安这样的心性,竟能真的孤行一人便将此案翻了。要知,那代价是送上他的母族以名声,往后若有人犯上做乱,只肖这一个借口便可行事。
毕竟前朝毁于恶名,而北境亦是成于贤声。
“为了我自己。”竹椅上的人仍嘴硬,若真是为了自己,他大可装聋作哑,不犯乱事。
一时钟元无言以对,着实不晓得该讲些什么话。他是感激的,感激崔枕安所做的一切。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崔枕安身子微微侧了侧,用余光看向身后钟元,“姜芙现在身在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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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她爱的人是许岚沣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崔枕安语气平淡的好似在说与他全不相关的事。竟让钟元一时有些恍惚。
未等钟元接话,那人将头正回,又以背影示人,“她在那里开了一间医馆,叫沣元堂。”
这段日子以来,崔枕安与钟元近乎日日在一起,他听到钟元讲那些他不知道的事,关于姜芙的事。
说者或是无心,可听者却有意,崔枕安因而了解到,姜芙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开间医馆治病救人。
其实这件事从前在旧宅院姜芙也曾与他提及过,不过那时的崔枕安对姜芙的事儿也算不得上心,很多事情也是一听一过就罢,后来钟元提起,才又引起了他的旧忆。
崔枕安心想,若是姜芙独自在外想要活下去,只能做个游方郎中,或是开间医馆,可这两样按当朝律都需去行会报备,再由行会送文书到府衙。他只需要让人每隔一阵子去查各州府衙的医者名册便好。
许是她大意,许是还有旁的原因,她仍用了钟芙一名,甚至将那间医馆称为“沣元堂”,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再提及这三个字的时候,崔枕安双眸浅浅闭上,缓了好一会儿复而睁开。
以钟元之姓,冠她之名,又以他之名开了间医馆,姜芙的生命好似再也与他崔枕安无任何牵连,一点都没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样?”钟元心有不安。
虽这段时日崔枕安从未提及他先前是如何对待姜芙的,可他已然能猜透几分,姜芙一次一次的逃离更说明了一切。
那人未回话,只是伸手取了棋罐中的黑子,“下盘棋吧。”
此人向来这般,心思永远藏得隐蔽,更不会与旁人提及。钟元自知问不出,也不再问,只是平复了心绪绕回棋桌前,仍像先前那样取了白子。
不过才摆了一局,方柳便入门来禀报,说皇上诏崔枕安入宫,此局未分胜负,也只能暂搁在此。
最后饮了一杯温茶下去,崔枕安想要自门外唤人入门,却被钟元打断,“无论是你的腿,还是你的心疾,我都有能力医得好。”
这话他似犹豫了良久,终在今日讲说出来。
崔枕安也只是笑笑,似全然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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