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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那么娇小,此刻胡义偏偏觉得是那么重,抱在怀里,沉重得喘不过气来,但死也不会撒手,任谁都不能阻挡,因为他抱着的是一片星空,抱着的是有关夜的一切,有关希望的一切。如果没有星空,夜就不是夜,而是黑暗。
所有人都不知道排长怎么了,只看他抱着丫头失神地冲下了山坡。
「班长,你去哪?这是怎么了?战斗怎么办?你说话啊?你不能……」刘坚强试图扯住经过身边的胡义。
「滚开!」
带着冲力的结实肩膀将刘坚强生生撞飞了出去,连滑带滚翻了几个跟头,狼狈摔起浮土一片,懵懵然看着胡义抱着丫头向西冲远。
呆站在一旁的李响下意识道:「不好,丫头受伤了?一定是丫头受伤了!我……得去帮排长。」李响更担忧的是丫头究竟怎么了,在九排除了排长和吴石头,就属李响与丫头在一起的时间多。对于李响自己而言,九排只有丫头与他交流最多,是感情最深厚的,排长胡义也不能及。
松手撇下掷弹筒,李响要去追胡义,却被刚刚爬起来的刘坚强扯住了肩膀。
「别忘了你是八路军战士,别忘了现在正在战斗,别忘了炮楼里还有同志战友!」
李响回过头:「排长的伤没好,如果不去帮他,我怕他到不了大北庄。」
狠狠叹了口气,刘坚强松开了扯住李响的手,任他向西追远。
一头雾水的陈冲跑了过来,在九排,让他看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情况。战斗进行到这份上,身为指挥员的排长为什么撇下队伍?他怎么能撇下队伍,撇下战斗?
如果按照纪律,按照军法,这是临阵脱逃,这得算逃兵!
「这到底是怎么了?」陈冲在刘坚强身边停下来,愣愣看着西边。
「他又疯了!」刘坚强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无奈。
这确实像疯,不过陈冲更纳闷的是刘坚强为何说「又」,这不是头一回吗?苍天!
根据表情,刘坚强猜得到陈冲想法,于是淡淡补充了一句:「他发疯的时候,没人能阻挡,鬼子也不行!」
陈冲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身为指挥员撇下队伍逃离战场,跟鬼子有什么关系呢?但也不想多说什么了:「现在么办?」
刘坚强那张有汗有泥有灰土的脏脸转瞬严肃下来:「没什么怎么办。从现在起,我——是九排排长!」
脏兮兮的刘坚强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看得陈冲一时有点呆。来到九排才几天,到现在居然有三任排长了,先是个玩沙子过家家的小丫头主事,好容易正牌排长回来了,结果一上战场就犯了疯病,变成了逃兵,现在这位流鼻涕不以此事为耻不说,反而一张口就把自己给拔成了排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九排的排长职务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你有意见么?」这话像是在征求,可是陈冲偏偏觉得更像是威胁,你都自称是排长了,干嘛还要问我?
如果马良或者罗富贵在这,他们只会把流鼻涕这话当成一个屁,但是眼下这里只有石成和陈冲了,石成是个好脾气,不会争强好胜,他肯定不会有意见,同级的班长只剩这个新来的陈冲。做梦都想当九排排长的刘坚强可不想这个新来的成为绊脚石,因此不惜模仿着胡义的冷酷模样,以威压人。
「我……没意见。」刘坚强身上那股肃杀之气压别人压不住,压陈冲倒是妥妥够用。
「好,现在我命令:一,从你手里派两个人,抬上那个重伤员,去追李响他们;二,赵结巴的机枪临时编入一班,归石成指挥,派人通知石成,掩护阵地再向前推一百米;三,你的人编入我的二班,重新组成突击组,准备跟我上。」
「可是我的人……只有两长一短三条枪,剩下的都空着手呢。」
「跟在我们二班后面,如果我们倒了,你的人就有枪了。」
陈冲哑然,这位是愣头青啊!
刘坚强确实要冲,但他有要冲的理由,炮楼三层发生的爆炸导致敌人的机枪集体哑火了,目前只有二层几支步枪在零星射击,顶层的掷弹筒似乎还在,但不足以对分散移动中的战士造成太大威胁。
编入机枪的一班在石成带领下开始侧翼向前推,借着位置高,敌人机枪又没动静,没费太大周折就到达了要求位置,立即开始猥琐射击,吸引二层那些零星步枪火力,以及那个掷弹筒的注意,给流鼻涕分担压力。
冲锋还没发起,炮楼二层的射击已经越来越少,因为火焰已经一条条的透过了地板缝,烧得几个鬼子开始叫唤了。他们无处可躲,最后窜上楼梯,试图往三层转移,可惜三层的挡板也是关着的,刚才那颗手榴弹让上面彻底没了动静,任二层的鬼子喊破喉咙也无反应。火焰在脚下越来越大,如何继续射击。
「小啊,快出来,火都烧这么大了后边还能有人进来吗?傻透了你。」乌漆墨黑的罗富贵坐在被砸开的窟窿外边,抬着头朝上喊。
吴石头掂了掂手中的手雷,啪地一声磕在炮楼外墙上,猛一甩手,手雷顺着墙壁走势俐落地飞了上去,掠过二层,掠过三层,掠过垛口,继续往上飞,惊得瞭望台上的掷弹兵抬起头呆看,手雷?这扔得也太高了吧?打鸟吗?
黑点在最高位停滞了一下,接着便往下掉。一直仰着脖子的鬼子瞪眼看着手雷下落的弧度,过了,扔过了,它会从炮楼后头掉下去。一颗悬着的心刚刚放下,这颗被扔得太高的手雷却在下坠过程中猛地闪光。
轰——
瞭望台上空十几米位置猛地炸开一团绚烂硝烟,瞬间形成一块花朵般的云,那凌空的爆炸声听起来异常的响亮,清晨的远山里都荡着回音。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炮楼被震落的尘土瀑布般顺墙流下,如云如雾,包裹着炮楼缓缓沉降,漂亮得令人惊叹。
一段时间后,灰尘散尽,一遍死寂,炮楼再无枪声响起。
刚刚全身被烟熏火燎变成墨黑的罗富贵,此时全身土色,坐在墙根底下,只剩呆眨的白眼珠子还能证明他是个人。
看着从壕沟里费了好大劲才被下面战士顶着推着狼狈爬上来的刘坚强,变成土人的罗富贵哑着嗓子发出怪笑:「他奶奶的,总算打下这鬼子炮楼了!」
刘坚强龇牙咧嘴地看了看正在窜出火焰的二层射击孔,忍不住回头朝护壕里大喊:「快!快上来!陈冲,你先别爬了,带两个人直接绕沟后头去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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