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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璟看上去是刚从朝会上来,还穿着圆领大袖官袍,戴展脚幞头,束红鞓带,腰间紫绶环佩轻鸣,躬身朝萧皇后揖礼。
萧皇后一改方才的沉冷,笑吟吟让他起身,“你今日怎得有空来看母亲?”
赵璟弯身坐到皇后身侧,目光似有若无地从薛兆年身上划过,微笑:“昨日儿臣身体不适,未能出席法会,特来向母亲请罪。”
他在舅家人面前给足萧皇后脸面,萧皇后自然高兴,笑得眼角弯弯,一派慈和:“你我母子,这般客套做什么,倒是昨日我让婉婉给你送了羹汤和草药,用着可好?”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赵璟没有立刻答话。
鱼郦则将双手交叠搁在膝上安心听戏,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赵璟好像往她这里看了看,她看回去时,赵璟已经坐得笔挺,侧面颌线冷硬流畅,话语中尽是疏离:“用着很好,多谢母亲关心,只是三妹妹身份尊贵,怎能劳烦她,往后再有这等琐事,随便知会个宫人去做便是。”
皇后的面容微僵,“怎么能算劳烦呢,都是一家人。”
赵璟微笑:“到底不是亲兄妹,还是要避嫌,不然,惹得宫里宫外流言四起,多少有些恼人。”
话说得太直白,不光皇后脸上挂不住,连萧琅和朱氏都变了颜色。
鱼郦幸灾乐祸地想,看来这两桩婚事,都是皇后和萧家人一厢情愿罢了,这条青云梯注定不好攀附。
缄默良久,倒是萧琅最先沉不住气:“有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习惯以长辈托大,经常故意在外臣面前腆着脸直唤太子名讳,以显示他国舅的身份和体面。
赵璟心中厌烦,话也更加利落:“舅舅,表妹已到出阁之龄,若是牵累她闺誉受损,却也不好。”
萧琅梗着脖子还想再说,被朱氏颤着手拉了回来。
萧皇后的脸色难看至极,猛地又想到这里还有个外人,正想让薛兆年退下,却见赵璟先一步把视线落在薛兆年身上,他冷峭的唇角微勾:“薛刺史入京数日,孤都未单独见过你,这后宫你倒是来得殷勤。”
乍被点名的薛兆年哆嗦了一下,心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位爷了,怎得怒火竟冲自己烧过来,忙道:“皇后垂爱,召某来宴,本……本也战战兢兢,这就告退。”
说完,朝着皇后深深一揖,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鱼郦看着这出戏,觉得有趣极了,连日来眠浅多思堆积出来的疲惫顷刻间烟消云散,只觉神清气爽,分外舒坦。
难怪青栀总说,要出来多见见人,确实有助于舒缓心情。
唯一的外人走了,萧皇后再也无需顾忌什么,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这是我请来的客人,你这是做什么!”
赵璟坐得端正,风云不惊地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慢悠悠道:“父皇最忌讳后宫与前朝相勾连,这等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母亲就这么把他召进宫里,一大家子关起门来说了这么半天话,若是传到父皇耳中,他会怎么想?”
萧皇后冷声道:“我陪着他从襄州起兵,一路几经生死,好容易坐稳江山,就许他召些千娇百媚的狐狸精来污我的眼,不许我给自家侄女寻门好亲事吗?”
话锋指向鱼郦,原本正游离于事外悠悠闲闲听戏的鱼郦猛地抬头,正对上赵璟那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她捏起一方巾帕朝皇后盈盈拜倒,楚楚可怜道:“鱼郦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薛刺史,还请姑姑莫做此打算了。”
萧皇后正积了一肚子气无从宣泄,不敢朝儿子发火,倒知道挑软柿子捏,冲着鱼郦骂道:“那你想嫁谁?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的斤两,朝堂里外的官员,哪个敢娶你?”
鱼郦冲她嫣然一笑:“是吗?那连日来往春熹殿送的画像是怎么回事呢?那不是皇恩浩荡,要给侄女寻门好亲事吗?”
叫她软绵绵的这么一捶,萧皇后登时语噎,半张着嘴许久没说出话来。
她是对乾佑帝有怨恨,做了这许多他忌讳的事,半是故意给他添堵,半是为自己谋算。
她不知道乾佑帝想在鱼郦身上图谋什么,可想着,总不至于把她拘在宫里一辈子。正巧薛兆年入京拜谒新君,他竟还对鱼郦念念不忘,托人将名帖递到她这里,萧皇后贪图他手里的兵权,想结这门亲,忖着先定下,待来日事情了结,再将这个碍眼的侄女嫁出去。
没有什么比联姻更能拉拢这位陈留的封疆大吏,至于这个人是不是个可堪托付的郎君,她才不管,全看萧鱼郦自己的造化。
萧皇后甚至还在乾佑帝面前提起过薛兆年,乾佑帝只是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道:“皇后若是觉得好,那么待鱼郦把朕要她做的事情都做了,自可以促成这门婚事。”
她不是个傻子,不是不知道内宫与外臣勾连是忌讳,而是得了夫君首肯,才能肆无忌惮。
想到这一层,萧皇后笑了,她冲鱼郦道:“是呀,是要给你寻门好亲事,薛刺史不就是好人选,他心悦你至深,念念不忘五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样的话,鱼郦早在五年前就听腻了。
真是有趣,心悦她,她就得感恩戴德地接受吗?
被不喜欢的人纠缠,着实令人作呕。
她果真泛起恶心,强忍下胸口泛涌的酸腥,无力争辩,赵璟瞥了她一眼,又看看皇后和萧氏夫妇,慢悠悠说:“三妹妹不也待字闺中吗?把她嫁给薛刺史就是。”
“不行!”一直冷静寡言的朱氏先沉不住气,站起来道:“我家婉婉自幼娇生惯养,怎能去给那老匹夫做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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