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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顾不上看手机短信,先说曾本之:“你后悔了吧?”
曾本之没有马上回答,等安静看完手机短信,面带愠色时才回答:“正相反!”
安静喃喃地说:“姓郑的还有没有良心?刚吃完饭,碗筷都没洗,就不认这个家了。猫狗养八天就知道恋窝,都养了他八年,就因为一声让他滚,也不分析一下是说的气话,还是真的下最后通牒,就把‘我们’换成‘你们’。”
曾本之将楚楚叫到身边问:“这是外公第一次说滚字,你觉得外公做得对不对?”
楚楚雄赳赳地说:“男人说话就要算数!”
曾本之点点头说:“只要楚楚能理解,外公就放心了。人活着不要受某些事情摆布,有人想用院士的荣誉来控制我,我差一点上当了。过去人还不太老时,我太在乎像‘院士’这样的所谓荣誉,以为很荣耀,也很得意,等到突然发现自己人老体衰时,才意识到实际上是吃了大亏。如果实事求是去做,或许还能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现在明白过来,只怕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家里的人各忙各的,好像与以往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临近睡觉时,曾本之还待在书房里习惯地等郑雄来道晚安。郑雄没有来,他竟然觉得有些不踏实。好在熬过上半夜,上床辗转到凌晨一点时,曾本之终于睡着了,而且睡得空前舒适,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醒。睁开眼睛后,不只是他自己不相信,连安静都不相信,从曾小安与郑雄结婚那一阵儿起,这么多年曾本之从没睡得如此踏实,既没有说梦话,也没有频繁爬起来上卫生间。
接下来曾本之一天比一天睡得好。曾本之睡得越香,安静便失眠得越厉害。她以为郑雄在外面待到第三天就会灰溜溜地回来,暗地里她已准备好郑雄一向喜欢吃的几道菜。然而,第四天、第五天和第六天,郑雄都没有露面,她悄悄翻看过曾小安的手机,上面没有任何有关郑雄的记录。无奈之下,安静悄悄打电话给郑雄的司机小胡,打了十几次,每一次司机小胡都将绿键按下了,任凭安静如何呼叫,就是不出声。后来,有个陌生号码给安静发了一条短信:给领导开车的司机等同于前朝的轿夫,主子发了话,轿夫哪敢不听!安静当然明白,这是司机小胡间接地告诉她:郑雄发话了,不让与她发生联系。到最后,安静只好主动发手机短信问郑雄,他出门时什么也没带,是不是住在酒店里,要不要让司机小胡替他取些衣物送过去。郑雄只回复了四个字:谢谢记着!如果郑雄回复的四个字是“不用记着”,安静心里或许还要好受一些。如此说话,至少表明郑雄还在生气,而生气的原因当然是心里还在乎之前的一切。反过来,如此淡然,只能表明他已经不在乎曾家的一切了,包括被他赞美了八年的安静的拿手好菜。
这天夜里安静彻底失眠了,凌晨三点,忽忽如狂的安静突然将曾本之弄醒:“都怪你,将好生生的一个家闹得乌七八糟,害得我更年期的毛病复发,七天七夜没有睡一个好觉。我睡不着,你也别睡了!”
曾本之爬起来倚着床头说:“七天七夜算什么,我可是整整八年没有睡一个好觉!”
安静说:“你以为你八年来每天夜里做噩梦我心里就没事?选郑雄当女婿是你最后拍板的,你也不能全怪我!”
曾本之说:“我说过责怪你的话吗?”
安静说:“你说了反而没事,就是因为你从来不说,我心里才更难过。”
曾本之说:“你不要瞎想了,只要小安不怪我们,做父母的就不要互相指责了。”
安静说:“也怪我,当时只想着郑雄处处维护你,抬举你,大家都说你是他心中的‘毛**’,不像那个郝文章,智齿还没长出来就想挑战权威,天天冲着你叫阵,批评你和你发现的‘失蜡法’。我是怕小安没见过世面,不懂得哪种男人好,哪种男人歹,才反对她与郝文章来往。”
曾本之说:“小安的事都怪我,你就不要乱想了。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自私,对名利想得太多。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背后催促郑雄,要他出面将我弄成院士。我没劝阻就是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东西。现在终于放下来,心里反而踏实了!”
安静说:“你真的不想当院士了?”
曾本之说:“真的不想!”
安静说:“你说的不是心里话!”
虽然是在最为隐私的床上,曾本之还是将嘴唇凑到安静的耳边说:“好吧,我将心里话告诉你,郑雄说的那个‘院士’是那九十岁的老**!”
安静吓了一跳:“老曾,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曾本之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说‘院士’是九十岁的老鸡——”
曾本之话未说完,就被安静用双手捂住嘴了。结婚这么多年,安静从未听曾本之说过如此粗野的话。在这种连窗外的风都睡着了的凌晨,她仍然害羞得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子彻底埋进曾本之的胸膛里。曾本之的心里忽然像火一样轰地燃烧起来。安静用柔软的双唇对着他的胸脯小声说:“流氓!你是个流氓!”安静每说一遍,曾本之就觉得全身上下的体温升高一些,直到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而重温了失落多年的旧梦。曾本之很惊讶自己的身体里还贮藏着如此不可抗拒的威力,安静同样不敢相信自己也还能像初嫁时节那样变成一汪能够载起爱人的春水。虽然不似年轻时候那样猛烈,还是属于迫不及待的范畴。
女人最让男人着迷的不是惊艳的放荡,而是进一步退半步的赧怯,以及欲拒还迎的娇羞。正如那些演了上百年的才子佳人戏,纵然有千种狐媚百般妖冶,总是敌不过那仿佛偶遇的低眉一笑。进入到心性亢奋后期的缠绵阶段,马跃之和柳琴梦想开着养蜂汽车到各地周游的构思成了夫妻悄悄话的第一个话题。曾本之和安静都没见过这种养蜂汽车,但是他俩都想到了,养蜂汽车停在旷野之上,夜静更深时,外面有点风吹草动,譬如善于用尾巴偷蜂蜜吃的老鼠在车前乱窜,譬如喜欢将蜜蜂作为美食的熊类在车后暗中试探,譬如多愁善感的春风柔弱地拍打着车窗,如此等等,都会让女人因为胆怯彻夜偎在男人怀里。他俩都同意马跃之和柳琴的想法,只要能年轻二十岁,说什么也要去试试那种只有鸟语花香,比蜜还要甜美的情爱生活。
说着说着,安静忽然来气了。不过不是冲着曾本之,而是因为柳琴。安静觉得,曾小安三十岁了还没消散的青春叛逆心理,与柳琴这位忘年交有着莫大关系。特别是在郑雄与郝文章的三角恋爱关系上,柳琴从未出过好主意,总是支持一方打击另一方。安静甚至认为,如果不是柳琴在背后出谋划策当狗头军师,曾小安至少不会一天到晚在郑雄面前恶语相加。曾本之一直没有做声,他将安静的双手轻轻捏住,直到安静说出全部想说的话以后,才将不久前曾小安在“楚乙越凫”室所说的秘密告诉安静。
凌晨的城市上空还有许多明亮之光,透过窗户照在安静的脸上,看得见那双因惊愕而睁大了许多的眼睛。
安静说:“他俩结婚这么多年,连肚脐眼都没碰一下,那楚楚是如何生下来的?”
曾本之说:“楚楚的亲爸爸是郝文章。小安是怀上楚楚后才同郑雄结婚的。结婚之前,小安将这些事都同郑雄说清楚了。小安说,她对郑雄唯一的感谢是,郑雄晓得这些后还坚持同她结婚,说是不能让她生下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
安静说:“这有什么好感谢的?郑雄晓得小安怀着郝文章的孩子,还要指控郝文章盗窃曾侯乙尊盘,这不是变相陷害,而是明目张胆的报复!”
曾本之说:“事情可能更复杂。我想郝文章更有可能是为了曾侯乙尊盘。因为之前我同郝文章说过,如果不努力,可能有盗墓贼先于我们仿制出曾侯乙尊盘,而最有可能仿制出曾侯乙尊盘的盗墓贼就是关在江北监狱中的老三口!”
安静说:“你这话说得比曾侯乙尊盘还玄乎!郝文章未必是主动要求坐牢,到监狱去拜老三口为师?”
曾本之说:“仅仅是这样反倒是简单明了,就怕还有比这种估计复杂一万倍的情况!”
安静说:“你们是不是都中了曾侯乙尊盘的邪!不说这些,还是说说小安的事。看来她是死了心只为郝文章活着,这样也对,她虽然瞒了八年,但还是对得起生她养她的父母。只是这个郑雄,他这样活受八年罪是为了什么呢?”
曾本之说:“他没有受一天罪,因为他娶的本来就不是小安!他娶的是糟老头曾本之,娶的是那糟老头既要名誉又要地位的私心杂念,他娶的是用学术作为跳板的春秋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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