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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刺秦（第1页）

第一章刺秦

初春的博浪沙和冬日一样萧瑟。高高低低连绵起伏的沙丘在晕黄的日光下更是昏暗，只有枯败高大的芦苇丛昭示着这里曾经旺盛的生命力。北面的黄河百年如一日静静地流淌，依偎在远处山峦的怀抱里。一阵风吹过，水面荡起一阵阵涟漪，那是南面的官渡河。也就是在这个地方，四百多年后，曹操以少胜多，打败袁绍，成就基业，那就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之战——官渡之战。

杨真静静地伏在连绵的沙丘中，盯着不远处的大路口，一动不动，已经两个时辰了。初春的风含着透骨的冷意，不时吹起一阵阵沙尘。杨真悄悄地向不远处的沙丘望了一眼，威武健壮的沧海君已经与黄色的沙土融为了一体，更不用提旁边那个瘦小的男人了。瘦小的男人名张良，字子房。他散尽家财，弟死不葬，筹谋十年，等待的只在今日。

远处的大路上终于传来马车轱辘辘的声音。空中飘扬的幡旗越来越近，马蹄踩地的声音越来越响，还可隐约听到一阵阵的乐声。

越来越近了，五百米、二百米、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只是——十辆马车，每辆马车都有四匹马拉着，装饰一样的华贵。到底是哪一辆呢？除了驭者，马车前面均有两位骖乘守卫，一样的装束，一样的表情。车厢两旁有还有执箭拿枪的兵士和骑兵守卫。四十米、二十米——前面的一队骑兵走过，转了个弯，向另一条大路上走去。执矛的队列走过，第一辆车也开始转弯，到底是哪一辆呢？

忽然刮起一阵狂风，风沙漫天，空中像下起了一阵沙雨，到处弥漫不清，让人睁不开眼来。杨真听到沧海君一声怒吼，紧接着那柄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锤被狠狠地抛掷出去。只听哗啦一阵响，传来人的紧急呼叫声，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有刺客！有刺客！”

“护驾！护驾！”

“射箭！射箭！”

“左边的沙丘！追！”

一阵箭雨朝沧海君和杨真所处的沙丘射来。早在铁锤投掷之后，杨真、张良和沧海君就按预设的逃跑路线分别朝南北方向逃脱。沧海君力大块头大，远没有杨真和张良身体轻盈，稍稍滞后。风小了。杨真看到几个人和沧海君缠斗一起，沧海君拔掉身上的箭羽，挥刀砍向来人，而平时瘦小羸弱的张良却消失了一般了无踪影。

杨真拈弓搭箭，朝与沧海君缠斗的士兵射去，沧海君趁机砍倒几个，但更多的人围了上去，同时五六个骑兵朝杨真藏身的沙丘冲来。杨真射倒两个，挥剑砍倒近前的一个，抢过马匹，翻身上去。追兵渐渐地全都朝杨真的方向奔来。

远处的马车上，一个人巍峨而立，玄衣高冠，默默注视着沙丘的方向。

杨真肩上被射中一箭，好在不在要害，只是血流不止。一个骑兵赶了上来，抬枪便刺，杨真提剑挡住，后面的骑兵赶来围住了杨真。杨真策马转身，一剑插在对方的马屁股上，马受惊难耐，奋蹄跑向远处。剩下的一人惊慌中被杨真一剑刺于马下。杨真策马疾驰，沙地上的血点点滴滴散了开来。

看着远处渐渐逼近的两人，杨真弃马，对马一击，马朝远处跑去。杨真跳进高大的芦苇丛中，静静地伏在地上，只等追兵过去，想着划船过了对岸再找个地方藏匿起来。沧海君恐怕凶多吉少，张大哥呢？杨真想起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张大哥虽然瘦瘦小小，好多时候被人轻视，但性格坚毅、足智多谋，当时并未被发现，自己又引开了追兵，性命如果无忧，应该快划船到了河对岸了。只是，刺杀成功了吗？杨真想起马车上远远的威严而立的人，张大哥，辛苦筹谋了这么多年，会是什么心情？

皇帝出行，并未带大量兵力，一部分要保护车驾，一部分被沧海君牵制，势不能对周围进行地毯式搜查，又不能长时间耽搁。杨真耐心等待着。一个士兵抽刀对着芦苇丛乱砍一番，和另一个士兵悄悄对望一眼。

杨真捂着被刀刺中的地方，鲜血浸湿了胸口。他看着不远处走来走去两个士兵的四条腿，忽地变成了八条，又变成了四条。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他咬着牙，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终于，外面响起唿哨，士兵远去了。

杨真把随身携带的伤药往伤口处涂抹了下，撕下里衣，把胸前的伤口草草包扎了，背上中的箭只有先留着了。杨真找到藏在芦苇深处的小船，使尽全身力气爬了上去。

对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来说，这次遭袭实在算不了什么。比起荆轲绕柱相击时的慌乱无措、高渐离近身筑击时的意外，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暗袭，秦始皇本就强大无比的内心已经快要免疫了。《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对此事只有寥寥数语：“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浪沙中，为盗所惊。”也就是说，只是被不知哪儿的盗贼骚扰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正使博浪沙成名的是瘦小羸弱如妇人的张良——引无数后人竞折腰的千古第一谋士。这位瘦小、貌若妇人的男子，韩国贵族后裔，在韩国被秦灭后，散尽家财，十年筹画，带少年杨真一起，觅得沧海大力士，打造铁锤，密谋在博浪沙击杀秦始皇，为故国复仇。《史记?留侯世家》说：“良东见沧海君，得力士，以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与张良供后人津津乐道的多次谋划相比，这件事有点与千古第一谋士的名号相差较远，只能说即使是千古第一谋士也有热血愤青的时候。

虽然秦始皇对此偷袭暗杀早已见怪不怪，可着实为这些源源不断的刺客心烦。杀了我一个，你们就太平了吗？齐国、楚国、燕国、赵国、韩国，还有魏国，有哪个有实力统一华夏？杀了我，你们继续分崩离析，继续东征西伐，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对谁有好处呢？

看着眼前被缚的比一般人块头大得多的沧海君，嬴政淡淡抬眼：“谁指使你来的？”

“没人指使我。”沧海君昂然一笑，“天下人无不愿屠暴君，以复华夏。”

“华夏？”嬴政轻轻一哂，“蛮夷之人，妄称华夏。谁能代表华夏？”

沧海君睥睨不语。

嬴政微微抬首，身旁的大宦官赵高走上前来，两个健壮的士兵拖住沧海君向外走去。只听沧海君浑厚的声音传来：“死不足惜！只可惜未报公子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荆轲说：“听说千里马的马肝味道非常鲜美。”燕太子丹立即杀了马献上马肝。荆轲听美人琴弹得好，忍不住称赞：“弹得好琴！好一双弹得好琴的手！”太子丹即以美人献荆轲。荆轲却说：“我只不过喜爱其弹琴的手罢了。”太子丹立即斩断弹琴者的双手，盛在玉盘里奉给荆轲。最终“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荆轲死在行刺的大殿中。嬴政轻轻一笑。

杨真伏在小船里，隐隐听到沧海君睥睨一切的大笑，又模模糊糊听到远处车辆继续行进的声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远处的沙丘静静地立着，芦苇随风慢慢地飘荡，又起风了。

候了一刻，杨真恢复些精神，开始摇桨慢慢向河对岸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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