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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江海,”裴行昭吩咐道,“传旨百官,从速上朝议事,将方御史请来,他若昏迷着,便抬到殿上。传旨之后,给诸位大人上茶,他们说了这大半晌,必然已经口渴了。”
李江海称是,心里恨不得把戳在清凉殿的这些人一个个拍死。
文官们喝茶等待期间,裴行昭继续批阅奏折。
时近正午,朝臣齐聚在金殿,大多猜得出缘故,张阁老、宋阁老、裴显和一众武官很是忧心,却也不知这事情到底该怎么解决,只是非常确定,方诚濡要借这件事给自己添上光辉的一笔:挨了一耳光,却扳倒了托孤重臣,往后但凡说什么话,弹劾谁,朝堂上下都要掂量着行事了。
可是,以小太后那个脾气,怎么可能让方诚濡如愿呢?一个气儿不顺,怕就要用铁腕手段了。要不然,也不会召集朝臣上朝,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可不是平息事态的举措。
心思相反的文官,无事一身轻,抱着的是看戏的心思:要是小太后吃瘪,应该也是挺有趣的一个事儿;要是小太后铁腕镇压,那就有一场大戏可看了。
言官么,的确是有好的,可不好的也是非常讨厌的,自己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哪个盯着弹劾,他们得势了,那是没法子,他们要是被收拾了,对自己也有好处。
各怀心思的时候,裴行昭和抱团儿闹事的一众言官来到殿上。
裴行昭着一袭平时常穿的半新不旧的玄色广袖深衣,绾着高髻,银簪束发,比起一个个身着朝服官服的官员,像是看热闹的,但谁也不会因此生出半分轻慢之心,毕恭毕敬地行礼朝贺。
裴行昭在御座下手的位置落座,命众人平身,又对几十名言官道:“先前在清凉殿说过的话,再与诸位朝臣说说。”
众言官称是,迅速推选出两个表率,两人一唱一和情绪激昂地复述了一遍。
英国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眸看着脚下,声色不动。
张阁老、宋阁老、裴显和一众武官听着,鼻子都要气歪了。
待得二人说完,裴显实在是忍不住了,即刻出列,高声斥责:“分明是欲加之罪!”
众言官立刻七嘴八舌地驳斥。
裴显成了被围攻的人,骂大街的心都有了,却也知道回嘴是最不明智的,冷哼一声,拂袖别转脸,不予理会。
武官们看得想揍人了,但都很有默契地望向禁军统领颜学开。
颜学开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继续观望。小太后不可能是要人们在朝堂之上打嘴仗,那么,言官蓄意闹事,武官便该有涵养地保持沉默。
武官们也便随着他的意思行事,忍着气往下观望。
“好了。”裴行昭出声阻止,笑微微地睨着众言官,“裴大人是哀家的二叔,只懂得闷头做实事,想找他的过失还真难。你们话赶话的把他数落的体无完肤,哀家便是想公允行事也难了,谁还没个护短儿的心思?”
那些人这才噤声。
裴显心里甜丝丝的,侄女是头一回明打明地给自己体面。
这时候,方诚濡慢腾腾地进殿来,行礼时显得很是吃力。
裴行昭没让他平身,道:“方御史挨了一巴掌,好几天说晕就晕,还是一晕就是一天半天的,也不知英国公到底是怎样的身手。哀家真是颇感兴趣,都想请教他一番了。这往后要是谁惹得哀家膈应,哀家就命人来英国公这一手,让他再别想硬硬朗朗地度日。”
这是什么意思?说他再不能硬硬朗朗的了,那不就是不能再照常为官了?方诚濡忙道:“臣是有些不妥,但是大夫说是心火所至,调理些日子便好了。”
“是么?”裴行昭瞧着他,“你可别等会儿又晕过去。哀家也不是一点儿医理都不通,动辄晕倒的毛病若是总犯,大抵就是脑袋或是心脉哪儿不妥了,情形不容小觑,别说为官了,每日躺床上能活多久都未可知。不过真晕过去也无妨,哀家已经传了几位太医过来候命,尤其吩咐他们备好了银针。”
“……”方诚濡很郁闷:怎么一味揪着他的病说事儿?而且言辞还都有阴阳怪气之嫌?他稍稍偏头,示意同僚说正事。阵仗闹大了,又已闹到满朝皆知的份儿上,他不让英国公吃大亏,日后在言官里也不用混了。
裴行昭却留意着他的举动,先一步道:“诸位言官别心急,哀家都召集朝臣进宫了,便是要当众给你们一个说法。但给说法之前,你们也总要容哀家把不明之事查问清楚吧?要是只让哀家顺着你们的心思行事,那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哀家给皇上写封信,请他命你们主持大局便是了。”
扣帽子,又扣帽子!她和她的皇帝大儿子都是这个毛病!
上回皇帝说要微服出巡,半数朝臣反对,皇帝搬出了先帝,搬出了望君出碑石相关的诸多帝王典故,且给朝臣一通扣帽子,直到把人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保不齐就是小太后教他的法子。
言官都在这么想着,当下却是都不敢吱声了。
裴行昭道:“方御史,哀家是略通医理,你却似乎一窍不通。
“你挨的那一巴掌或许比较重,落下了点儿什么毛病,但再严重,昏迷一阵也会自己醒来。更何况,你身边不是没人照看,难道你方家的人都缺心眼儿么?不知道人晕过去掐人中、泼冷水就行?
“你又知不知道,人昏迷之后,若是一半日不能醒来,通常便会长久不能醒,要么成为活死人,要么就死了。今儿你能来,能自己走进殿来,清清醒醒地跟哀家说话,哀家还是挺意外的,先前很担心你怕是要成活死人,英国公保不齐要为你以命抵命了。”
张阁老、宋阁老和裴显眼中闪过笑意。小太后再一次从刁钻的角度跟人找辙了,偏生找的再正确不过。
方诚濡觉得自己额头要冒汗了,忙分辩道:“臣之前昏迷几次是真,但都是没多久便醒了,只是醒来颇为不适,神智不清楚,不知是谁言过其实,以至太后心生误解。”
裴行昭一笑,“那种话,难道不是你方家当家主事的人吩咐下人说的么?哀家也不瞒你,先前担心英国公不懂得如何向人赔罪认错,便命锦衣卫随行,他要是诚意不足,锦衣卫也好适时纠正。只是,锦衣卫没看到英国公行差踏错,倒是听了不少你简直要撒手人寰的话,一个个儿的都担心你命不久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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