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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蛤辣汤堂前燕开张（第1页）

谢朗自己把两碗饭盛好，厨房有个小桌子，本来是之前油铺伙计们吃饭用的，油铺东家撤走的时候东西就没搬走，谢玉珍见也还能用，就留下来自用了，左右不待客的时候用这个是合适的。

谢玉珍在门沿边蹲下，用剪刀撬开没煮开的油蛤，里面还有汤汁，这几个油蛤也不是坏了，只是没和其他油蛤一起煮熟，谢玉珍怕煮久了油蛤里面的肉会老，就把这几个捞起来了。

“呜云，来。”谢玉珍捏着没肉的一边壳伸到呜云嘴边，轻声唤道，呜云闻到壳里面肉的味道，头伸过去用舌头卷，很快就把软肉给舔下来了。

谢玉珍正打算丢掉壳，发现壳里还有一块圆柱状的肉牢固地扒在上面，她便用指甲挑扣下来，喂到呜云嘴里了。

没熟的油蛤就两三个，谢玉珍逗弄着呜云之间就消耗掉了。

谢朗喊了两声，谢玉珍才走过去。

摇了两勺带豆腐的辣汤到碗里，因为一次只装了半碗饭，所以两勺汤下去后也才刚到碗沿两指的位置，把凉掉的米饭在热汤里搅散开，滚烫的汤水的热量被带走一半，米饭变得热乎起来，这时才是刚刚好可以入口，不会烫舌头也不会凉的程度。

把勺子里浸泡着辣汤汁的米饭伸到嘴边，嘴巴下意识地就滋生口水，两瓣嘴唇分开，饭被送到舌头之上。

味蕾被辣的感觉彻底唤醒，舌尖开始觉得有些疼。

可能是因为辣度远超平日里所能接受的，两人此刻都辣的不想说话，这和姜辣不是一种辣，这个辣更疼一些。

可这种疼却有些让人上瘾，吃了第一口就忍不住想来第二口，恨不得再疼一点才好，豆腐在碗里捣成两半，由于提前用炸过海椒干的油煎过，豆腐的辣味会更重一些，表面还带着一层焦黄的脆皮，咬下一口，便能嚼到相对很嫩的豆腐肉，两者相互辉映，相得益彰。

谢朗格外偏爱豆腐表层的焦皮，上面蒜香和海椒味道是最重的，对他的味蕾造成了最大的刺激，他都是将里面的部分咬着吃掉之后，最后吃那层焦香的皮。谢玉珍则更喜欢一起吃，她觉得这样口感更丰富一些。

然后是敞着门的油蛤，里面的肉炖到夹起来会往下掉的地步，谢玉珍用筷子挟了一个到嘴边，先是嘬干净贝壳里的汤汁，然后将软肉卷到嘴里，最后用贝齿将圆柱状的肉刮下来，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这肉不得不说，是非常好吃的，而且从前很难吃到，带着水产特有的鲜甜，还没有鱼肉多刺的缺点，那圆柱的小肉口感是最好的，口感很“厚”又弹牙。

“女兄，这个太好了。”谢朗停勺投箸，“明天食肆开张，这个能当招牌菜色了，大家肯定很喜欢！”

“招牌菜色？”谢玉珍停下筷子擦了擦嘴才说话，“这个东西难得，还是凑巧才买到，未必时时会有大船来我们这边，若是卖的好，也只够这十几日的，最多也就凑个新鲜限时菜色。”她摇了摇头，还是对谢朗解释道。

“女兄说的对。”谢朗想了想还是想通了，兴奋劲儿一下子浇灭了。

谢玉珍挟了一筷子煎豆腐到谢朗碗里，宽慰说道：“这东西稀奇的也就两样，一样是油蛤，一样是海椒，油蛤得看时机有，海椒咱们不多的是？到时候院子里种一些，再留一次种，再到宅子那边种多一些，这东西放在哪个菜色里面不行？都新鲜。何况说你不相信女兄的手艺？”

谢朗摇头：“无论是刺绣，还是厨艺，没有哪个人比得上女兄的。”

“那不就行了，你还担心什么。”谢玉珍停下筷箸，温柔地笑，“你现在年纪小，想的做的未必周全，但也不要停止提出意见，君子立身以正，举子立身以文。朗哥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的！”谢朗攥拳，就差四个指头对着天起誓了，“女兄，我会好好读书，做一个对江山社稷有用的人。”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谢玉珍欣慰地说，“祖母曾经教导过我，可以则君而忠，却不可择国而爱。这句话我到现在都印象深刻，现在也教导给你。”

“可是，这不是大逆不道吗？”谢朗有些受惊吓，这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一些。

“大逆不道？”谢玉珍又拾起筷子有些好笑，“孟子也提出过民为贵，君为轻。当年始皇帝驾崩秦二世继位民不聊生，天下揭竿而起之人何其之多？到最后天下落在‘铁打的贵族’手里了？”

小小的饭桌又成了教育孩子的课堂。

“祖母还说过，君王有能耐，良弓利剑就只是武器，君王昏庸，弹带上的石子就会射瞎主人的眼睛。”谢玉珍又说道，“现在的君主治下，国内何其富足，他也可称的上仁善之君。可连我这样血脉自庶民或者流氓的女子都能看出，国朝的头颅上悬挂着锋利的刀剑，它随时会割向大虞的咽喉。”说起时事，她不免忧心忡忡。

“还有燕云十六州，被贼子献给蛮人，这种耻辱，不知何时才可洗刷！”谢玉珍猛地将筷子拍到桌子上，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将米粒一粒一粒拾到碗里。

小小的谢朗早熟，八九分听懂了，只是从前没经过正统的教化，他并没有将国仇理解地很透彻，只知道这是耻辱，不知道这是怎样让人气愤的耻辱。

此时离他临朝拜相，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

“陛下不能替我们雪耻。”谢朗八九分理解了，说出这样的话来。

“仁君不是明君。”谢玉珍补充解释道，“太过仁慈，就是懦弱！”，她家里往上数至少五代都在洛阳，想起燕云十六州，想起虞朝因此被迫弯折的脊梁，她因此泪流满面。

“心之忧矣，其谁知之？”谢玉珍没有胃口了，嗟叹着流泪，“虞朝如此富贵，难道不能运行更良好的政策吗？虞朝这么广袤，国君不该居安思危吗？”

“女兄，你别哭，以后，以后我做官了，一定劝谏陛下！”谢朗掏出手帕递给谢玉珍擦眼泪，信誓旦旦承诺。

“读书好啊。”谢玉珍给谢朗整理衣襟，“祖母生前最恨豪强，因此才嘱咐我择选夫婿只可择小富之家，可我选错人和祖母没关系。朗哥儿，我给你做饭，你要吃的强壮，去‘吃’吃人的官场，而不是让官场去‘吃’你。”

“天色晚了，”谢玉珍催谢朗回去睡觉，她自己熬完明日开张所需要的汤，喂饱呜云才上楼去了。

今夜所讨论的一切话题，都烂在两个人的肚子里，否则便有塌天大祸。

次日一早，已经上好张夫子题字的牌匾被早早挂上了门顶，“堂前燕”三个大字十分的醒目，不同于时下流行的奇谲锋利，张夫子的字看上去十分圆润敦厚，每一笔的藏锋都格外完美，如同一个历经风霜返璞归真的老者一样，只静静地望向看客，时刻会回答看客的问题。

若张夫子有好出身，此刻早已有大家之名。

张夫子一家人是来得最早的，老头儿本人穿着一身新衣裳，胡子也比往常神气，仿佛是为了来给她撑场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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