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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礁暂时没能发现祖父祖母的别有用心。
次日早起用早饭的时候,马氏特地拉了他回屋里说话:“你爷爷昨儿很晚才回来,那时你都睡下了。额看他辛苦得很,问了才知道,他在衙门里连个帮手都没有,一个人要干好几个人的活,连饭都不能好好吃。阿奶看着心疼。你小时候学算不是学得挺好的嘛?你能不能跟着你爷爷去衙门里,帮忙打个下手?额也不指望别的,只要你爷爷每日三餐能按时吃得上饭,晚上能早一点儿回家,额就心满意足了。”
一番话说得海礁十分不好受:“这有什么?我这就跟着爷爷去衙门,哪怕帮不上别的,给他老人家斟茶倒水打下手也好。”
海礁主动去跟海西崖说,愿意给爷爷当小厮书僮。海西崖与妻子对视一眼,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还嘱咐孙子到了衙门不许乱跑,仿佛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只是想去官衙里玩一玩,并不能真帮得上爷爷的忙一般。
海礁已经是成年人的芯子,哪儿还看不出来祖父的言下之意?心里便憋了一口气,一心要好好表现一番,让祖父另眼相看。
他跟着海西崖去了肃州卫的官衙,不但老老实实做起了杂活,还会趁着祖父没那么忙碌的时候讨教算账的技巧。虽说已经二十多年没正经打过算盘了,但小时候的底子够厚,练了几回,也慢慢拣回来了。
他不但有成年人的灵魂,还有着成年人的工作经验,哪怕在算账技能上比不得祖父,一些琐碎的辅助事务他做来却是绰绰有余的,很快就帮上了忙。只是当祖父需要他做抄写工作时,他因担心在笔迹上露了馅,便特地用了略为潦草的行书,蒙混过去。
当天晚上,海西崖还真个比前一天更早回到家里,工作的效率也更高了。他很高兴,忍不住就向妻子马氏夸奖了孙子,还道:“这孩子果然象我,都有术算的天赋,若是荒废了就太过可惜了。边军不缺沙场拼杀的人才,算账的人才才是最宝贵的!”
马氏听了也十分高兴:“既如此,你就好好教他。等他学会了这门本事,不必你开口,将军们也能主动替他安排差事,他还能拒绝不成?”
老两口暗戳戳地给孙子挖了坑,海礁犹未察觉,每天都高高兴兴地跟着祖父去衙门工作,边学边做,自觉能帮得上祖父的忙了,不会再坐视家人受苦却束手无措,心里上辈子留下的伤痕都浅了几分。
不过因为他每天都要去官衙,练武的计划自然就受到了影响。他只好将骑射练习暂时往后推,打算等到祖父忙完了卫所的盘账工作再说。他目前就只能保证每日早起先射上一百箭,练一练射术,再有时间,还能往附近街道上跑两圈,顺道将早饭给买回来。
练了几日,海礁也感觉到练习跑步的好处了,不但气息更稳定,腿脚也更加有力。为了感谢提议他去练跑步的海棠,他还主动问小妹:“早上想吃什么?街上尽有的,随便你挑。放心,阿奶给的早点钱足够多,随你想吃哪一种,哥哥都能买回来。”
海棠只觉得钟鼓楼大街上每一家食店里卖的早点都差强人意,唯有羊肉汤和卤牛肉做得足够新鲜味美,随口点了一两道,便问起海礁学算账的进度来:“哥哥跟着爷爷学了这么多天,学会自己算账了没有?”
“大概能摸到点门道了。”海礁说,“只是算盘打得还太慢,远远不如爷爷。没办法,那些口诀我背得吃力,我又不好抢爷爷的算盘来练习,他还要干活呢!”
海棠沉吟:“既然是这样,不如跟阿奶说,让她找人帮你打一把算盘吧?不必用铜的,就普普通通的算盘就好,也方便你练习。不然等爷爷盘完了账,不必用铜算盘了,你也没有了那么多现成的账簿,可以边学边练了。”
海礁本来要说好的,忽然间反应过来,觉得小妹这话有些不对劲:“我只是想帮爷爷算账罢了。若是他忙完了,我做什么还要学下去?”
海棠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本事学到了就是自己的,你怎知道将来就没有用上这门本事的时候?既然学了开头,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然你去问问爷爷和阿奶,看他们是不是也这么想?”
海礁若有所思。
他还真个去向祖母马氏提请求了。马氏非常高兴,连忙开箱子拿出一把新打的木算盘出来:“你爷爷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嘱咐了阿奶找人替你打新算盘呢。这是今儿才拿回来的,专门按着你手掌的大小打的,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海礁将新算盘拿在手里,看着那细致的做工,心知这算盘绝对不是两三天功夫就能匆忙赶制出来的。祖父母也不知道为这事儿准备了多少天,只怕早就等着自己开口了。
他怎会如此迟钝?竟然没体会到二老的苦心?他们一向担心自己会走上亡父的老路,到战场上拼杀挣命。看着他拿大战做借口,天天积极地练起了骑射武艺,又怎会无动于衷?二老寻借口诓了他去衙门学算账,就是想让他跟着祖父走军中文职的路子,哪怕边城不太平,文职也比武官上战场拼杀要安全许多。
海礁将新算盘带回自己的房间,便忍不住唉声叹气。
海棠瞅准了机会又来了,他一看见她,就忍不住道:“小妹素来聪明,是不是早就看出祖父祖母的用意了?你怕我傻乎乎地上当受骗,才故意提点我的吧?”
海棠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白天就看到祖母马氏摆弄新算盘了:“我看出祖父祖母什么用意了?哥哥又上了什么当,受了什么骗?”她装傻地拿起新算盘,“这是阿奶给哥哥的?居然早就备下了,我都不知道!爷爷和阿奶真是疼哥哥。我说想要一把木刀练刀法,阿奶就不肯帮我做,只叫我去柴房拿根柴火,充作刀剑乱舞了事。”
海礁眨了眨眼,心想小妹虽聪明,论猜度人心,还真未必及得上自己这个成年人,便放缓了语气道:“原来你不知道?那还真是误打误撞了。”他将自己领悟到的真相告诉了小妹。
海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怪不得,从前谢表叔公总说要你读书科举,可如今他看着你每天练射箭,也没吭一声,好象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恐怕爷爷和阿奶早就跟他商量过了吧?”
海礁细想,表叔公和曹爷爷、陆爷爷还真的没再过问他的功课,叫他暗地里大大松了口气。事实上,这是极不寻常的。若非与爷爷海西崖早已达成共识,三位严师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是他太愚钝了,没看出长辈们的用意。如今他可以说是跳进了爷奶挖好的坑里,真个要往账房的路上走了。可是……这样真的好吗?走这条路,他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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