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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士奇一行赶到的时候,清净的山坳里正难得闹着一场纠纷。
三十二岁的本地居民唐如兰在凤凰岭进山的路口经营一家观星杂货铺,兼着出租帐篷烧烤炉这些野营用具。最近天气不好,生意清淡,好容易赶上一笔进账,谁知转头又遭了窃,徐烨停车的时候,她正抄着一根开山棍三堂会审。“今天不把这个脏心烂肺的东西打死不算完!平时偷偷拿钱拿烟我不管你什么,今天倒好,我家祖传的宝贝你也敢偷!不说是吧,今天不剁掉你一只手这事儿不算完我告诉你!”
一个染着黄毛的杀马特被摁在土里,脸上青的青紫的紫,嘴角已经堆上了血沫子。汪士奇没想到顺着线索追过来居然撞上这么一出,赶紧上去拉开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
唐如兰正在气头上,手里的木棍马上调转码头直戳汪士奇的鼻尖:“说什么说,你哪位啊?”
齐可修吓了一跳,赶忙要上去拦人,汪士奇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动,一边不动声色的用警官证挡开了:“警察办案。你又是哪位啊?”
“哎呀!警察是吧,来得正好,这死男人偷了我的东西!”唐如兰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马上哭哭啼啼的把汪士奇往前推:“你们可得给我主持公道!”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男人是唐如兰的前男友,吃喝嫖赌样样上手,唯独挣钱不太行。分手了以后男人单方面藕断丝连,手头一紧就上铺子里小偷小摸,唐如兰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碍于损失不大,始终没有办法治他。谁知道今早这小子突然跑到唐如兰家砸门,说是她的门面遭窃了。唐如兰赶过来一看,门面大敞四开,柜子里锁着的一块拿来招徕客人的陨石也不见了——说是陨石,看着就是块脏玻璃,唐如兰掐指一算,只有这个死男人知道那陨石值点小钱的事儿,肯定是他狗急跳墙,把自家玻璃给砸了。果不其然,摁在地上一搜,口袋里还揣着一并少了的两包红塔山,人赃俱获。
“傻了吧!还跟老娘玩贼喊捉贼?老娘家里连一粒沙子都有数我告诉你!”唐如兰把香烟包装亮给汪士奇看,原来他们小店为了防着有人买走了转头退假货,每包烟上面都做了暗记。
“冤枉啊警察同志,我是顺手抄了一把,但那个破石头真跟我没关系!”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地上打滚:“我就是清早打牌回来路过,看见锁开了,玻璃也被砸了,想着横竖也是遭窃,混着拿一点也没人知道,我还是一片好心,想着别让这婆娘吃了大亏才来报信的……”他跪起来,左右开弓的扇自己耳光:“是我手贱!是我手贱!可我真的没偷那破玩意儿啊!”
汪士奇摸摸下巴,踱过去看看锁头,又伸头去看了看遭窃的玻璃柜。正面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不少碎渣散落在柜台里面,他掏出物证袋小心翼翼的装起一片走了回来:“不是他干的。”
“啊?”唐如兰一听,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警察就可以乱说话吗,我这里人证物证俱在,你凭什么说不是他!”
“锁头没有破坏,应该是钥匙打开的,你铺面的钥匙他有吗?”男人迷茫的摇摇头,女人一摸腰间的钥匙串,来来回回翻找了两遍,脸色登时变了。
“还有,砸玻璃的人把手割伤了,估计是夜间作案,环境不熟悉,光线也不好,这些碎片上可以看到血迹。”汪士奇冲她晃了晃物证袋:“你再看看他的手。”
男人伸出手来,虽然沾着泥灰,但确实平平整整,没有一点外伤。
“他伸手掏东西的时候已经是早上,看得清楚,对财物的摆放位置也熟悉,而且看得出来怕受伤,只敢就近掏了两包,否则按他这个脾性,再往里还摆着蓝盒芙蓉王呢,柜子都舍得砸了,这个倒是不拿?”
“这就奇了,不是他,还能有谁?”唐如兰被这么一说也没了主意,气焰消下去一大截。汪士奇趁着这个档口从兜里往外掏起通缉令:“别忙,我先打听个事情,这个人你昨天有见过吗?”
“怎么?我要说见过,你还能赔我的宝贝吗?”
“提供重要线索奖金两万块,我不知道你那宝贝值多少钱,但是总比一点没有的好吧。”他把A4大小的彩印纸张抖开,唐如兰定睛一看,瞬间嘴唇煞白。
“他……他干什么了?”
“杀人,绑架,或许还会继续杀人。”
唐如兰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
郑源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噩梦里。
黑暗,缺氧,逼仄冷硬的四壁,在疼痛和失温中缩成一团。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来临,另一只靴子始终落不下来,他提心吊胆,却迟迟不能昏厥。
虽然他知道不是,他已经获救了,从那具活埋的棺材里奇迹般的生还,还在汪士奇家度过了六个月,现在不过是王昊的一点无聊小手段,让他在这间密室里呆久一点,只要久过他发出那篇独家新闻就行。
但他闭上眼睛,耳朵里却还是能听见一锹接着一锹的泥土砸在板条箱顶上的声音。
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心理医生说,经历过这种事情,没有发疯已经算是个奇迹,只有他自己明白保持理智有多难。——冷静!他稀薄的意识在角落大喊:不要崩溃!不要认输!
他知道汪士奇会找到他,上次也是,这次也是,这个信念支撑着他,像细幼的木棍支撑着参天大厦。
手机不见了。他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撑起身体摸索着四周,粗糙的水泥墙从指尖摩擦过去,左,右,后,门应该在正前方的右手边,他试图站起来,却被一阵天旋地转给拖回地面,强烈的呕吐感让他又多趴了一会儿——该死,二次脑震荡可是会死人的。郑源一边腹诽着,一边又觉得可笑,他想起了1998年看过的一篇新闻报道,说是有个法国人决定自杀,他在悬崖边的树枝上挂好绳索,又往自己身上倒了煤油,一边上吊一边**,同时挣扎着给自己脑袋来上一枪,没想到打偏的子弹射断了绳子,他掉进冰冷的海水里,身上的火焰也被扑灭,一个渔夫捞起他送去医院抢救,结果,最后这个人死于体温过低。
要是之前执意自杀的自己知道还有今天,估计也会觉得很荒唐吧。他神经质的大笑起来,用手肘拖着身体匍匐前进。黑暗中能嗅到清新的空气,细微的气流迎面滑过,这代表对方至少没把门关死,他努力抻直手指,已经摸到了铁锈的门框,很好!就是这样!他爬起来猛的一伸手,却再次扑了个空,叮铃哐啷的声响从身后传来,郑源这才发现,脚踝上不知何时被套上了一条锁链,锁头是再普通不过的三环挂锁,此刻却任凭怎么使劲也无法撼动分毫。
他被困在了离门一公分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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