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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眼观雠敌（第1页）

李予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姑娘，心头一振，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我给你这把刀的时候？”

“似乎还要更往前一些。”李寻儿垂眸看着手中刀，仔细地思索，“我记不清了，大概有很久很久了吧。”

因法则初成，过往的经历全数返还给长生源的族民，几百年间的记忆重复叠加在一起，李寻儿梳理许久才找到一点头绪：“在老师来长生源之前，我们就一直被困在轮回里。记不清是第几次重复，李袭忽然同我说，今日的事情似乎才刚经历过，由他提醒，我也跟着醒了。

“但是幻境的影响太过深刻，我们坚持不了几日就会被幻境夺走意志，如提线木偶一般由人牵着过活。虽然后来偶尔也会苏醒几次，但因时间太短也无法改变什么。直到老师进入轮回将这把刀赠予我，我才能彻底摆脱控制自由活动。”

可她只是个凡人，随便什么邪祟都能要了她的命，连挣扎都不起眼。李寻儿自嘲一笑，快要被悲恸淹没。

长生源的幻境一直在不停地推演，灭族之灾的经历是参照模板，只要按照大框架行走，将其中几个重要节点走完就能确保幻境顺利结尾。至于中间细节如何，若无人刻意控制，幻境便很难实现完美复刻。正如提前写好的曲目，即便派同一个戏班子来演，也难免会出现少许不同。但就是这些微不可查的差距，让李袭敏锐地感觉到生活在不停循环，并且从混沌中醒来。

清醒只是偶然，为了让这些偶然成为必然，他们做过许多尝试。他们试着在竹简上、身体上，用一切办法记录族中的灾难试图提前应对，可是一次轮回结束，整个世界都会被重置，不单参演群众的记忆会被洗刷，他们留下的记号也会被清理得无影无踪。

片刻清醒让他们清楚地意识到自身的无能，除却更加痛苦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这一次却截然不同，所有的族人都已复苏，还有外力相助，这是前所未有的巨变！或许他们能将世界颠覆！

哪怕希望渺茫，李寻儿也还想再尝试一次。

要么永不苏醒，要么跳出轮回！

她是那么坚决，让李予不能更不忍拒绝。

迎着李寻儿充满希冀的目光，李予慌乱地偏过头去，神情恍惚。

“我等亦万分渴望早日跳出轮回，可惜暂且还未找到缺口突破。”见李予有几分意动，王唤连忙趁热打铁与李寻儿攀谈，“昨夜幕后主使大开结界引螳竹虫入境，我也趁此机会派人将此间消息外传，想必援军很快便会到来，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将长生源的位置轻易暴露。劳烦李姑娘将此后的劫难告知于我，我们好提早防备。”

“剩下的机会也不多了。”李寻儿哀叹道，“如今只剩最后一道劫难——邪神之眼。”

“轰隆——”

晴空之上陡然劈下一道闪电，雷声震耳欲聋将整个天穹撕裂，天空转眼阴沉，震响弥散之际，天河倒悬，暴雨如瀑冲刷族地，废墟彻底被冲垮，随大水坠入深涧，长生源存在过的痕迹几乎全部磨灭。

半个时辰之后，雨水骤停，飓风携暴雪扑向长生源，放肆地吞噬远山。门外天地一线，青山迟暮不见苍翠，满树碧叶凋零。狂风呼啸时，凝雨深重，压得檐上瓦片松动，伴随一声轻微的脆响，灰瓦银花一齐倾洒，瞬息间将半间大堂淹没。

冷风旋即打在众人脸上，似乎要将脸皮撕下来，它愤懑地吹灭堂中篝火。众人被迫转移阵地，挤挤挨挨地躲在一间小屋里。

满是死寂的屋内突兀地传出一阵虚弱的哭声，抱着孩子的妇人麻木地轻拍襁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片刻过后，拍打的轻声停了，旁侧的老人转头看了一眼，见那妇人身上结了冰一层厚厚的冰，沉默地将她怀里的孩子接了过去。

死气蔓延，黑暗无声滋长。老人忽觉手心一痛，好似被什么咬了一口，钻心得疼。他低头一看，却见掌心处肉眼可见地鼓起几个大包，里面有什么硬物正在滚动。肉芽以恐怖的速度疯狂生长，干瘪的手掌皮开肉绽，簇拥着血肉中间的墨绿色眼球。那些眼睛中粹满了怨毒，犹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是恶眼咒，西方戎族世代相传的诅咒术。传说，炼咒之人要亲手挖出自己的双眼，用仇恨滋养眼球，仇恨越浓烈，炼出的恶眼越强。它们会代替施咒者追凶，寄生在被诅咒之人的身体上，让被诅咒者疼痛不已。一旦眼球遭到外力破坏，它们就会循着血液疯长，直到宿主死亡为止。

恶眼咒是一把双刃剑，一旦炼成无法逆转，复仇成功后便会回到施咒者身边。它们是施咒者的唯一眼，施咒者永远无法抛弃它们，哪怕是医术最精湛的医修也无法让施咒者复明。同时恶眼咒还会反向诅咒施咒者，一旦被缠上几乎无人生还。

老人非但不害怕，反而亢奋地朗声大笑：“恶眼，是恶眼来啦！”

沉寂的众人闻声而起，迅速扑到老人身旁抓过他的手掌，待看见上面长满眼球后，众人摇摇欲坠，如梦呓语：“原来那些不是梦，我们真的会死！我们真的会死！”

“我不要死！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恐慌在一片喧声闹中急速传播，有人冲向门口，晃动被风雪堵住的大门试图逃离，也有人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刺向老人手心的恶眼，霎时间，血液迸发。匕首在老人痛苦的叫声中扭转，将那颗眼珠绞碎。

几滴血溅入持刀老叟的眼中，整个瞳孔涨得猩红，他咬牙切齿地掐住老人的手，把血水涂到脸上，灌进嘴里，抹到一切可以触碰的位置，癫狂地大声喊：“杀了我，杀了我啊！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血水涂抹的皮肤上很快长出一丛丛的肉芽，数不清的恶眼从中钻了出来，老叟声嘶力竭地咒骂着这些眼睛，妄图激怒它们。直到他的嘴中长满眼睛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恶眼们也没有愤怒，它们看着老叟疯狂的样子，反而兴奋地打转。

其余人被老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其中一男子急促喘息，盯着那些恐怖的眼睛被蛊惑了一般冲到老叟面前，用齿咬，用手掐，用刀刺，学着他的模样把血水抹在身上，发出呜咽地嘶吼。

“杀了我！赶紧杀了我！让我死啊！”

“不是想杀人吗？杀我！”

绝望的怒吼充斥着小屋，众人早已心如死灰，轻易便受到感染，纷纷扑上去撕咬。

“你们都冷静一下！”李寻儿连忙上前将人拉开，推搡间被人一把撞开。

他们越是狂乱，恶眼们越是兴奋，它们飞快地转动，四处打量着这群悲惨的人们，恨不得从寄生的身体中跳出来欣赏他们的痛苦。

“都给我退下！”

几把缚妖索钻出来把他们捆扎起来，各自拖开。他们嚼着口中的肉，把肉渣吐出来，对李寻儿怒目而视。

“冷静？你要我们怎么冷静？你难道没看见吗？这些眼睛跟我们梦里的东西一模一样，我们会被它杀死的，几千几万次还是多少次，我们都要死！你到底要我们怎么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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