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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死者?正是与众人有过一面之?缘的施砚之?。
——我的姓名,沈推官日后自当知晓!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青年男子温和的笑,沈忘缓缓握紧了双拳。
“楚兄,可否告知死者?姓名。”沈忘的头低垂,眉眼都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死者?名为施砚之?,是本次春闱的副考官之?一。”楚槐安答道。
沈忘振衣肃立,向着施砚之?的尸体拱手而拜:“砚之?兄,天?理昭昭不可诬,无忧定当为你讨回公道!”
闻言,柳七、程彻,甚至是面色苍白的易微,也跟着敛容拱手,郑重下拜。此正是: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但见一筼土,惨然伤我心?,伯牙绝琴谢知音。
虽然是抱定了要找出真凶的决心?,但易微还?是难以?忍受屋内淋漓的鲜血,与施砚之?惨绝人寰的死法,是以?坚持了没有几分?钟就默默退出了房间,程彻见房间周围侍卫衙役众多,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楚槐安震慑着,便?安心?离开陪伴易姑娘了。
房间中,只剩下柳七和沈忘二人。
即便?是相熟之?人,柳七勘验的指尖也没有丝毫的颤抖,她缓慢而仔细地检验着死者?每一寸肌理,每一处伤创,仿佛她手中触碰的,非是冰冷的尸首,而是绝世的瓷器。每一次喝报,每一处填录,柳七都极尽斟酌细致,不敢有丝毫松懈。
沈忘没有打扰她,而是绕屋而行,寻找有可能被凶手忽视的线索。
施砚之?的确是爱书之?人,书斋目之?所及几乎都被各种?书卷塞满了,墙角堆着几个大大的箱箧,里?面亦是满满当当的书,斯人已逝,可珍爱之?物却永存,不能不让人感到唏嘘。
长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笔海中插着的笔如枝杈一般根根竖立,一支沾满了墨的湖笔被搭在莲藕笔掭上,显然是被杀害之?时,施砚之?正在撰写着什么,刚刚搁笔便?命丧黄泉。或者?说,凶手是施砚之?熟识之?人,让他尚有余裕搁笔起身,而不是掷笔呼救。
沈忘将目光投向施砚之?昨晚书写的内容,粗略地读了几行,一抹苦涩而怅然的笑便?漫上嘴角,如同秋夜骤然袭来的暴雨,将沈忘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山中白玉有时得,身上黄金无处寻。我辈何人敢称会,安知世上无知音。”
这几句诗,摘自宋时绍雍的诗作《知音吟》,施砚之?写的极是快意流畅,显然昨夜与沈忘等人的相聚,让他胸中激荡,难以?入眠。沈忘只觉得胸口一堵,喘息声不由得艰难了起来。
柳七听见沈忘声音有异,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他。只见沈忘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书桌上的一叠白竹纸,脸上泛着苦涩得让人心?酸的笑容。
柳七心?中暗叹,她自是见过他这般样子,在面对惠娘的尸身时,他也是这样沉默地与自身对峙,似乎不用哀痛将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便?对不起死者?一般。古人所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怕就是沈忘这般人物吧……
“沈兄可知,我独自勘验的第一具尸身是谁吗?”这是第一次,他们二人之?间的沉默,竟是由一向寡言的柳七打破。
被柳七这样一问,沈忘方才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便?像溺水之?人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回答道:“你倒是未曾对我提过此事,停云不妨说来听听。”
柳七点了点头,缓缓坐在尸体不远处,一块没有被血迹侵染的地面上,仰视着沈忘,道:“我第一次勘验的尸身,是我入仵作一行的师父,大家?都喊他‘老周’,我也是在他身死之?时方才知道他的全名是周春蛟。”
柳七拍了拍自己身畔的药箱,轻声道:“我这箱子里?的银针和苏合香,都是他留给我的。我这一手勘验之?法,也皆是师承于?他。所以?,能为他验尸,擒获真凶,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也是最好的报偿。”
“为生?者?权,为死者?言,区区八字,重逾千斤。”柳七抬眸,声音缓慢而坚定。
捧头判官(十)
是啊,这?简简单单八个字,也就?是他?目前能为施砚之做的最好也是最后的事了?。沈忘精神一振,感激地朝着柳七微微颔首,摒弃心头?杂念,再次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案情之?上。
当人不再被感情所左右,五感便愈发清明,沈忘突然发现了案桌之上他?曾经忽略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他?略有几分熟识的书卷——《沈郎探幽录》,那是由施砚之?创作,以沈忘、柳七和程彻为原型的探案话本。昨晚,他?们四人都?曾传阅此书,尤以程彻为最,几乎可以说是爱不释手。而此时,那本书正被胡乱地塞在几卷画轴之下,书的皮面已?经褶皱不堪。
沈忘还记得,昨夜施砚之?取出书卷之?时,珍而重之?的动作与神态,他绝不可能这般对待自己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作品。他?将画轴下的《沈郎探幽录》取出,缓缓翻开书卷的第一页……然而,书卷的第一页只剩下残碎的纸片,竟是被人野蛮地撕扯了?下来,几乎连带着拆坏了脆弱的书皮。
沈忘蹙起了?眉,轻轻地将《沈郎探幽录》展平,揣入怀中?,心道?:究竟是谁对施砚之?有这?般深仇大恨,杀了?他?尚不解气,还要再这?般折辱他?的作品呢?
环顾四周,再无需要推敲的事物,这?边厢柳七也已?经做完了?对于施砚之?尸身的初检。
“停云,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柳七手脚麻利地替施砚之?整理好衣衫,双手合十,向着死者微微躬身,方才回道?:“死者死于斩首,除脖颈处切割的创口之?外,身上目前并无其?他?的伤痕。”
“一击毙命?凶手的手法会不会太利落了??从现场来看,凶手走入房间之?时,砚之?兄正在桌前挥毫泼墨,湖笔尚且搁在笔掭之?上。凶手要想手持利刃,在砚之?兄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靠近,在一刀割下他?的头?颅,这?个难度……”
沈忘一边说,一边拉开椅子,缓缓坐在施砚之?曾经坐过的位置,思忖着。突然,一双冰凉而苍白的手从背后探了?过来,在沈忘的咽喉处极快极轻地一滑。
“割喉倒是可以。”身后,柳七严肃地毫无波动的嗓音幽幽传来。
沈忘正兀自想得认真,冷不防被柳七这?样一“刀”割下,不由得全身一颤,柳七却?浑然不觉,还自顾自地以手作刀在一旁比比划划。最初的白毛汗被凉风吹干之?后,沈忘也缓了?过来,加入了?和柳七讨论的行列,却?完全没有料到,他?们两人在屋中?的情景,被门缝中?的两双眼睛看了?个真切。
“你能不能别挤我啊!”易微一边透过门缝向内张望,一边恶狠狠地跺了?身边人一脚。
程彻苦着脸,强忍疼痛,压低声?音道?:“不是啊,我这?个位置看不清……”
两人争抢着高度合宜的空隙,叉腰屏息,恨不得把脑袋都?从门缝中?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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