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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见星在抚州地界上出名了。
因为她二度拒绝了府衙要求移交案件的要求,虽然找了结案的借口,可是官场上有的是明眼人,府衙内部不少人有数,这就是在和上司对着干了。
安知府纵然脾气安泰,这下也有些着恼了:“一个小小知县,这般不识抬举!”
师爷幕为主忧,也很无奈:“这等初入官场的青瓜蛋子最是难惹,又不懂事,又自以为很懂事,桀骜得很,往往干出许多糊涂事来。”
安知府心下惊疑:“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东主不必多虑,恐怕是不知道。”师爷也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从展县令的回书看,他把案子劈成了两个,并没觉得其中有什么关联。”
安知府踱着步:“本来确实也是两个案子,只是这个胡三,死得太凑巧了,偏偏死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蓦然停步,转头,“胡三的死,与你无关吧?”
师爷忙道:“当然无关!没有东主的允准,我怎么敢随意杀伤人命,这性质可不一样了。”
安知府才点了头:“也是,这样把人命当草芥说灭口就灭口的,更像那边的做派。”
师爷没接话,默认似的垂下了头。
“胡三活着对本官也是个麻烦,如今死了,也好。”安知府沉吟着又道,“只是那样东西没拿回来,终究不美。你命人找的那个衙役被抓的时候究竟有没有事发?”
“应当没有,我事后派人打听,他是撞在了崇仁郡王手里,与展见星倒没什么关系。崇仁郡王对自己的王府十分上心,时常去城西转悠,又总往县衙催促,听说展县令在他的威逼之下,终于将建址择定下来,如今已经在招人去拆除赌坊并亲自前往去与附近住户商榷搬迁事宜了。他要是发现了——”师爷把声音压低了一点,“母钱,知道兹事体大,还有空干那些事?”
师爷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安知府不由赞同:“你说的是。”
“东主,我们似乎也有些草木皆兵了,以展县令的年纪与阅历,恐怕即便将母钱摆在他眼前,他也认不得是什么。”师爷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地道,“赌坊铜钱成千上万,抄捡的人也难以挨个留神,说不定早混扔到一起去了,不知内情的人,谁会单单分辨其中一个?那些衙役手脚没几个干净的,也说不准落入了谁手里,流到不知哪儿去了。”
只要母钱离了赌坊,与私铸钱联系不到一起去,对安知府的危害就大大降低,安知府抹了把额上不知何时又冒出来的汗,叹气道:“但愿如此。唉,本官一时糊涂,早知如此,真不该与那边搭上线。”
“如那展县令一般吗?”师爷笑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啊,东主,崇仁郡王亲身一至,强项如展县令,不也只好低头,将建王府提上日程了吗?”
安知府仍旧笑不出来,他心中的忧患没有那么容易去除,只道:“再往下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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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看,展见星的表现就更正常了。
赌坊附近总共没几家住户,在展见星承诺从县衙出衙役帮助他们搬迁以后,老人家们陆陆续续都同意了,这里本来就偏,又被赌坊挤走了不少住户,人年纪大了,就想去些人多聚气的地方,既不用自己出力,还换个热闹的地方住,那有什么不同意的。
赌坊的打手们各被敲了一顿板子后也都放出去了,其中李振特别些,展见星专门见了一下他,告知他,他犯下如此过失,实不堪再为人师表,县学训导的职位,必然要革除掉。
李振自知这个结果难免,但真落到了头上,仍忍不住哀求了一下,展见星对他的感觉有点复杂,她与李振毫无交情,可是亲眼看见他从官员之后跌落成普通富家子弟,又从富户再度跌落成贫民,一个人向上的路犹如天梯,要吃尽苦头,咬紧牙关,绷住一口气死死不泄才能一步步攀上去,而向下多么容易,一念之差,一步行错,说下来就下来了。
她心有感触,缓和了口气道:“李振,即便本官网开一面,你又以何面目回去县学面对你的学生呢?城西正在招工,也需要人记些日常账目,你如有意,可以前去,本官一体录用。你识文断字,本比那些只能做苦工赎回家业的赌徒们有出头之日,盼你从此踏实做人,不要再自误才是。”
李振不甘心,又求了两句,见展见星态度坚决,他衙内的架子还剩了些许,无法再拉下脸面,只得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告退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他被刺得眯起了眼,发了会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走。
他今年已快三十了,自然早已成了婚,坐牢几日,妻子一直没来看他,他在牢里只能啃着铁石般硬的馒头,心里本有不满,但那日见胡三被胡三娘子毒死,方惊出一身冷汗。再不贴心的妻子,比会毒死亲夫的毒妇总是要好多了。
所以快到家门时,他心情虽因革职而很差,但也为终于摆脱牢狱而生出些安心与欣悦来,他推开了门,然后就听见了一阵哭声。
那哭声非常凄厉,简直如同夜枭。
李振费劲分辨了一下,才认出正是他妻子冒氏的。
他心下生出不祥的预感,一时竟不敢迈步进去。
里面有个大娘先出来了,李振认出来是隔壁邻居,大娘看见他,跺跺脚,想指责两句,又不好说,最终重重叹了口气,道:“李官人,你快进去看看吧,你这几日不在,你娘和你儿子——唉!”
大娘抹抹眼角,移步去了。
李振的心咚地一声沉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屋里的,屋子很简陋,已经剩不下几件家具,一眼就可以看到一个荆钗布衣的妇人跪趴在床头哭泣,床上一大一小,并卧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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