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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总喜欢盛春成叫她兰总,包括她的朋友,她介绍她们给他认识,也都是说,这个是云总,这个是张总,这个是孟总。
虽然盛春成知道,她们其实都是一群家庭妇女,从来也没有去公司或者企业,上个一天的班,以前可能上过,但现在都不上了,她们都是郑老师说的,早年的夫妻老婆档,家里的生意做大,她们就退回到家里。
喜欢别人叫她们这总那总,盛春成不知道,是不是她们心里有所不甘,觉得自己虽然已经不去公司,但和其他的家庭妇女还是有区别的,自己还是做企业的。
兰总家里,最早是在钱清那边开了一个小的织布厂,有几台从国营厂里买来的二手织布机,织涤纶布,也就是那种里子布,在柯桥面料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在卖。
那个时候,兰总只有十七岁,连高中都没有毕业,她的男朋友倪总,和她一样。
后面企业的规模做起来了,织机也一代代更新,从剑杆织机到喷气织机、喷水织机,再到磁力引纬织机等等,往上,不光织布,也开始投资做涤纶丝,到了做涤纶丝的阶段,企业规模就很大了,兰总就回到了家里,留下她老公倪总还在继续干。
有了钱之后,不管是她老公还是她,就开始不安分了,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可以做更大的事情,赚更多的钱,实体企业的利润已经低得可怜,他们开始做金融,做投资,刚开始的时候,运气好,也赚了几笔,就觉得这个钱太好赚了,对自己的能力,有了夸大的认识。
不知道那个时间段,其实是傻子都能够赚钱的,只要你舍得投舍得买,比如他们投资的几个工厂,没几年,这些工厂就要拆迁了,做工厂的时候没赚到什么钱,但拆迁的时候,大赚了一笔,使他们的投资翻了几番。
他们就觉得这是自己的眼光好,而不知道,这其实是这几年,城市扩容的速度太快,房地产这头巨兽的胃口太好,把什么都吞噬了进去,和他们的眼光屁关系没有。
包括很多被动的投资,比如借给别人的钱,别人还不了,只能把房子抵给他们,没想到这些抵给他们的房子,接着也是翻了几倍十几倍,他们想不赚钱都不行。
包括自己改善住房,一次次地换更新更大的房子,那些被换下来的旧房子,也懒得卖,而是出租给了别人,这些房子也莫名其妙,几倍十几倍地涨,让他们的资产迅速膨胀。
够了,凡此种种,都是成功的案例,足够让兰总就是天天在家里,也觉得自己商海腾挪,已经有足够好的泳姿,够资格天天叫兰总了,何况现在总又不值钱,一阵风过来,被刮到的都是总,连那些在公交车上,腋下夹着一个皮包,打电话谈着几亿几十亿生意的,也都是总。
东方润园,开建的时候就号称亚洲十大豪宅,主要还是当时的售价贵、物业管理费贵,其实从实际的投资回报来说,并不高,东方润园当时售价三万多一平,和它一条富春路相隔的盛世钱塘,售价一万四五,边上金基晓庐的售价,只有一万左右。
但现在,这两个小区的二手房,都已经突破十万一平方,东方润园,也不过还停留在十一、二万一平方,相比而言,它的增值空间不如周围其他的楼盘。
盛春成记得,东哥的家也住在这里,不过,他家只有两百三十方,在东方润园,是起步户型,可以说是东哥勉强挤入了富人的行列,而兰总和倪总,属于真正的富人,他们家的房子在顶楼,三跃,四楼还有一个两百多平米的顶楼空中花园,房子面积达到了五百四十六方。
盛春成在下面按门铃的时候,给他开下面大门的是保姆,到了楼上,盛春成再按门口的门铃,给他来开门的却是兰总的老公倪总,两夫妻今天都在,这倒是很难得,他们两个,都已经六十挂零,不过因为保养得很好,比实际的年龄,都小了十岁左右的样子。
倪总见是盛春成,点了点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转身就走,兰总的声音响起来:
“谁呀?”
“还会有谁,你叫了谁来你不知道?”倪总哼了一声。
兰总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她扭头看看,见从玄关那边出来的是盛春成,兰总说:
“小盛,是你呀,过来过来,先过来坐。”
盛春成笃笃笃笃着大理石的地面,走过去,在兰总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倪总坐在茶几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兰总占据着中间的长沙发。
客厅是挑空的大厅,沙发的对面,不是电视墙,而是一个壁炉,来了这么多次,盛春成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壁炉使用过,不知道在这里安装这么一个东东,除了和大厅巨大的吊灯,和整套房子西式巴洛克装饰的风格很协调外,有什么实际的作用。
在盛春成他们老家,这几年有很多人家,都在那山沟沟里,建造起了英伦风、法国风和荷兰风的别墅,包括盛春成原来的家也是,但少不了的,还是会有院墙,别墅里,还会有房间专门用来堆放农具,虽然很多人家,早就不务农了,还有房间,会堆放各种的杂物。
其实,在这豪宅里面也是,盛春成看到楼上的台球房,斯诺克台球桌上蒙了一块红金丝绒布,显然是很久没有人去打台球,甚至,连倪总和兰总,会不会打台球,盛春成都不确定,就像他们不会弹钢琴,但房子里摆放着一台三角钢琴一样。
健身房里,跑步机上晾着保姆的衣物,大概连她也觉得,这跑步机放着也没有什么用,用来晾衣服正好,省得爬到楼上去了,健身房里,还堆放着换下来的旧椅子,垒着一个个各种颜色的塑料收纳箱,这健身房,早就已经变成了杂物间存在着。
就这个风格,盛春成觉得,这十几万一平方的空间,和自己的出租房没有区别,甚至自己的出租房,也比这健身房收拾得整齐一点。
保姆给盛春成端来了茶,兰总和盛春成说:
“小盛,等我一下啊,我这里马上就要好了。”
盛春成说好,我不急的。
“今天亏了多少?”倪总问,兰总盯着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股市行情。
兰总头也不抬,不耐烦地说:“比你好点。”
倪总嘿嘿地笑着,笑得有些尴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们来说,赚钱变得越来越容易,也越来越难,容易比如,有一笔钱放在银行,哪怕什么也不用做,就做个定存,或者银行的理财产品,每年的利息,也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
难是难在,作为LP,他们不管是投了PE,还是投了VC的钱都出了问题,连那些头部公司,在网上号称的投资大师们,远看近看,都是一副颗粒无收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活脱脱就是高级韭菜。
对他们来说,最大的愿望,那就是能不能尽快地把本金拿回来。
投到了几个实体项目的资金,就更加了,这些项目,七个有六个在法院挂着,倪总隔三差五,就要和律师一起跑法院,还有一个,那公司干脆直接关了门,老板早就云深不知处了。
爆出来的债务,让倪总和律师都觉得,连起诉都没有必要去起诉,还是省省精力和诉讼费吧。
即使官司打赢了,别说追回损失,连诉讼费都不可能执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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