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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她指向前后空位,“各加一个名字。”三人缩在下铺,手电筒灯映着三张一本正经的脸,互相看着都有点傻。
泳柔说:“字迹不一样。”
添添在床上打起小桌板,铺了草稿纸,周予仔细研究虞老师的横竖撇捺,模仿了个七八分像。
天一亮,三人起早,门房阿伯看她们一个个脸色不是发红就是发白,疑心有鬼,打电话给虞老师:“对,三个人。哦,哦!”
她们三个罚站一样肩并肩,手背在身后,以为事情败露了,紧张得互掐对方手腕,阿伯电话挂下,用眼神剐她们,像很不甘心,终于说:“去吧。”
她们又惊又喜,装着镇定,前后走出校门,走了一段,心照不宣地接连狂奔起来,跑得校门变成回头远望的一个小点,三人在路边撞作一团,大笑着气喘不止。
也不知有什么可笑的,笑得天空都清了。
李玥与小奇在县城等她们,遇上大节,集热闹非凡,县府广场不知支了多少摊篷伞,到处停了推车,摆满大小筐篓,也有在地上直接铺塑料布的,瞧不出哪儿是路,随着人流也就走出摊位森林里的小径来。因为是元宵,走三五摊就有一摊卖灯的,一只接一只挂成长串,无数长串排成灯墙,各色造型花样都有,小孩子们围着挑。其他也什么都卖,烤红薯摊上烘出热气,隔壁的霜花柿饼堆得高高的,对过摊位几只竹篓子里装着成群毛绒小鸡。
人群是真正的摩肩接踵,想不走散,非得紧牵着手,小奇将李玥和添添挎在两侧,添添见了什么都要买,最喜爱一摊卖贝壳手链的,细看每串都不一样,这世上没有哪两枚贝壳是一模一样的。她们三人串在一起,在人群中奔流着,也像三枚一串美丽的贝壳。
泳柔牵着周予,走在她们身后。不是有意要这样分成两拨人,自然而然的,无法有其它分配。两个人走得很慢,泳柔偶尔张望一眼前面三人往哪边去了,跟得不紧,也不挤不绕开人,一时被堵住了,就牵着停下脚步,仔细看一番身边的摊子,附在对方耳边点评几句,觉得什么都有意思,碎碎地笑个没完。
一辆卖水果的独轮板车经过,泳柔侧身给它让道,两个人隐在一顶蓬伞底下,身子几乎贴着了,她只得微微侧开脸,余光见着板车几乎挨到她的后腰,不知怎么那么长,总也过不去。周予的唇瓣隐约蹭着她的耳朵尖。
她感受到她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像一股隐秘的细流,汩汩地流进她心底:“昨晚,我们还没把话说完。”
她的心底泛起细密涟漪,一圈一圈地荡着。
小奇绕过一个特大的灯笼摊位,探出脑袋望见远处搭起的戏台,她呼喊朋友们:“那儿!台子搭起来了。我们去占个好位置。”
添添与李玥紧跟着她,很快就从市集的主阵地中脱出了,三人往戏台子奔去,走了一段,回头不见其余两个人,急着去占座,也就不管了,跑到戏台子下,走到成排塑料椅的最前边去,戏还没开演,座大都空着,第二排当中有个高大的老人,有些半寐,小奇凑过去,挥手在她眼前摆了摆,见没反应,嬉笑着贴近她耳朵,大喊一声:“阿嫲!”
剪头婶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讨债囡仔呀你!”宽大手掌毫不留余力地甩在小奇臂膀上。
“这里吵成这样,你还睡得着!”
三个女孩围着剪头婶坐下,等着晚些看台子上唱戏、演杂耍。剪头婶见孙女带两个城市女孩来,也不客气,直喇喇问两人家庭状况、问学习成绩,她中意添添,但她表露出的喜爱没有什么柔情成分,她一只手钳着添添的胳膊,嘹亮地说:“你看这体格多好?女孩子就要有点肉!像你们两个,皮包着骨头,跟村头的流浪狗一样。”
小奇立刻学狗吠,嗷嗷嗷地往李玥身上凑,试图演绎两狗斗殴,李玥很嫌弃:“我才不像狗!”
剪头婶说:“她是狗,你是瘦猴!”
可惜瘦猴和细狗没能在学校元旦晚会上联袂演出,她们七嘴八舌把憾事讲给剪头婶听,剪头婶大手一挥,指向戏台子,说:“上台演出有什么的?这里不就有个台?”
台子上有个乡长,在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地试麦克风。
李玥惊奇说:“这台怎么演?”四处瞭望一圈,到处都是乡民涌动。
“怎么不能演了?”剪头婶理所当然地讲,像笑话李玥娇气。
小奇也在瞭望:“可惜没有伴奏。”
添添略一犹豫,很快从书包中抽出一盒光盘来。“有,我带着的。”
原来她总将这盘伴奏收在包里,像故意不拔掉心里一根刺。
小奇不顾李玥有多惊愕,摸到台侧场控桌附近去试探,人家见她是个小孩,连连驱赶她,怕她动坏了设备,她吃了瘪回来,剪头婶站起身,带着她们三人,大摇大摆地过去交涉,她是乡里老人,人家自然尊敬些,班子里也有后生是认识她的,连劝不能乱用设备,她粗野地呼喝着:“你们现在又不演,放支歌有什么的?放支歌就能把你东西放坏了?这么没用,不如拿去收废铁!”
她说不通人家,就搬出辈分压人,直数对方小时候糗事:“啊你小时候被狗追,吓得乱尿,走到我门口死命哭,还是我抱你进去换的裤子咧!”
那人窘得脸上青红交替,终究是不肯,剪头婶面子上挂不住,铁青脸杵在一旁,嘴里念个不停,小奇挽着她:“算了阿嫲,我回家演给你看。”
剪头婶像尊石像一样杵着。
别处来了人,叫那两个管设备的青年去搬抬,他们去了,临走再严厉叮嘱什么都不能碰,剪头婶翻了翻眼皮,见他两个走远了,向她们仨使个眼色:“这唱片机怎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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