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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一阵羞.耻,以及烦闷。
隔了好久,那二人才窸窸窣窣地穿好衣裳走了。月贞才敢站起来,然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不知是不是蹲得久了的缘故。
不过她总算明白了男女间是怎么回事,是心惊肉跳,六魂无主,是抑低的疯狂的欢呼。这不就同他对了疾的感觉是一样的么?
那是一种灵魂锁在眼里,拼了命想要挣脱出来的渴望。或许张牙舞爪,或许不够雅观,但在凄冷的月光与清冽的河水前,它荒唐而滚烫地抵抗着生命漫长的沉闷与孤独。
可是她忽略了,这里头,也有痛楚。
她整拂衣裙,提着熄灭的灯笼,豁然开朗地往回走。
街上散了戏,人际稀疏,那些阖上的门板里,仍然能听见些笑语。月贞在黑漆漆的戏台子下头遍寻珠嫂子等人无果,正要独身回老宅里去,却恍然在那口公井前见着几个火星。
今夜真是巧了,到处是昏暝的火星。悄步过去,井前正是了疾。他闭眼合十,口里念念有词。井前插着香,火星子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像一对幽昧的不甘的眼睛。
月贞怀着好奇走到他身边,向黑魆魆的井口欠身一望,“你在替这井里死的那位姨娘念经?”
了疾忽然睁开眼,目光定在她面上片刻,才落到她提的灯笼上,“大嫂,你怎的还没回家去?也不点灯。”
月贞想起河滩上的所见所闻,暗里红透了脸,“给风吹灭了。你认得她?”
“谁?”
她把嘴朝井口努一下,“她呀,死的那个姨娘。”
“噢,我父亲的小妾,我怎么会不认得。”了疾弯下腰,把香一一掐灭了。
两股浓烟窜上来,在月光里白得格外缥缈鬼魅。月贞心里提起从前的疑惑,也是为缠着他多说些话,“巧大奶奶说,她是与人私通怕给二老爷知道了罚她,自己投井死的。是么?”
话音甫落,她不认同地笑了笑,“真是傻,还没罚她呢,她就急着去死了。况且就是罚她,也不一定就是要打死她啊,吓得这样……”
了疾摸出火折子将她的灯笼接来点亮,引着她往回走,“有时候,所见者犹不可信,何况所听?”
果然是有些隐情在里头的,不过与月贞不相干。她此刻心里记挂的,是因为替她打灯笼的关系,他的胳膊总无意地摩挲她的肩臂。
他穿着黑莨纱袍,她也穿着纱衣,两种衣料擦在一处,似乎在沙沙作响。很细很细的,麻麻的声音,总叫月贞不由得联想起方才河滩上风吹芦苇的响声。
她忍不住睐眼偷瞝他,从他滚动的喉结到他坚实的背。他与缁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想必连背肌也是有几分像的,不过他的手臂一定要比缁宣有力。
为什么这样笃定?她私自想,因为得拥抱她。她虽然瘦,却不似芸娘荏弱。
刚好了疾的目光转过来,她慌张一下,赶忙问,“那她到底为什么要寻死?”
了疾仰首望一眼天上,月亮惨淡的浮白,像是过去的陈迹。细风萦巷,是十几年前的冤魂在泣说她的冤屈。
那时候他给人捂住了嘴,不能替她喊出来,这会忽然想对月贞说一说,同时也怀着一种警醒她的目的。
他说:“她不是寻死,是给人逼死的。”
月贞蓦地打个冷颤,“给谁逼死的?”
“我娘。”
月贞大吓,“霜太太?她做什么逼死她?”
问完她就明白了。还能为什么?一妻一妾,还能争些什么?二老爷在京娶小,再轰轰烈烈,没回来见过族中长辈与正头奶奶,都算不得一家人。能回乡来就是一件荣耀的事。那位姨娘的荣耀,想必是推倒了霜太太的醋罐子。
只是看不出霜太太竟是这样歹毒的人,月贞一向认为霜太太浑身的怨气里透着股愚蠢。
了疾微低下颌,平静的语调里带着于事无补的叹息,“那个与她私通的小厮,是我娘放进她屋里去的。她当时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那夜是中秋前夜,老宅里也同今日一样,来了许多亲戚。我贪玩,大夜里与亲戚家的小孩子捉迷藏,走到那头去,什么都看见了。是我娘先将人放进去,又带着家丁去屋里捉.奸……”
那夜捉.奸捉双,闹得人尽皆知。亲戚们怕李家的人难堪,纷纷借故告辞归家。那小齐姨娘给锁在屋子里锁了一夜,听后发落。
至于怎样发落,二老爷不在家,自然该请族中公亲长辈们做主。于是次日中秋席散,二老太爷三叔公几位尊长都留了下来,吩咐将小齐姨娘提到厅上公断。
经此一夜,小齐姨娘那张艳如桃花的脸生生熬得枯悴发白。
一进厅上,就见上首一张张官帽椅挨着官帽椅,上头坐了好几位儒巾莨纱的老者,没有表情。在他们背后的墙上,是更为古旧的祖宗画像。画里画外的人,统统拿森然肃穆的眼睛盯着她。
“淫.妇。”谁开口喊了这么一句?
原来是二老太爷。那时候他须发未白,不过还是瘦。嗓子里那口老痰卡了许多年,开口仍伴着几声咳嗽,“吭吭、好个淫.妇!竟然乱到我们李家来了!”
小齐姨娘被震得一颤,一双眼彷徨无依地睃着。满厅的人与画像围住她,重重叠叠,密不透风。一时间,昨夜的屈辱她都顾不上了,先急着替自己澄清要紧,“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我昨夜睡得好好的,不知怎的就闯进个人来……”
话音未落,生生给霜太太一声截断,“你还狡辩!那小厮都认了,他说是你勾引他在先!好啊好啊,老爷因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打发你独自回来,这才到家几日呀,你就捺不住性子了!亏得你从前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那位前几日还和善可亲的太太,这会忽然一变脸,恶得发急,急得从椅上立将起来指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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