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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章恶战
保宁府南门,李松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热情的城门官,他在支棱着耳朵听响箭。王彪的鸣镝声很清晰,但和溪关离得有些远,生怕错过吴大壮的回应,那才是发动的信号。作战最要紧的是协调配合,暴起发动的时机很关键——早了,城上的官军会冲下来、晚了,便可能被识破。李松只有十个手下,或早或晚,无论哪种情形都是灭顶之灾。李松的手下们也都在城门洞附近各自瞄好了自己的目标暗自戒备着。
由于距离太远,再加上南津关墙对声波的阻挡,李松还是没听到吴大壮的信号。没想到,王彪的响箭发出后不久,竟是身旁絮絮叨叨的城门官第一个发现几十丈外的异常,结结巴巴地指着关墙上的闪闪刀光和奔跑的人影:“李,李,李兄弟,你看……”
李松抽刀,顺势搠入这家伙的小腹,口里大喊着:“破关啦!败啦,快逃啊!”早已全神戒备的手下们随即发动,当场砍倒五六个城门卒,然后一边冲向其他懵懵懂懂的家伙们,一边南腔北调地大声吆喝起来:
“早降!早降!”
“败啦,快逃啊!”
“城破啦,逃命啊!”
保宁府防御的重点虽然是北门和东门,然毕竟是府城,段元济把绝大部分能调动的兵员都拉进了城里,人数很是不少。单是守南门的戍卒便有半个步队五十几人,此刻半数在门洞附近或倚或坐地应付差事,另一半值夜的,大都在城内靠近门洞的更房里补觉,南墙上还站了四五百兵卒和上千民壮。因为可能要随时支援南津关,南城附近还有千把人的预备队,靠墙支起一长溜帐篷和棚子,有的歪在里面歇着,有的三五一伙坐在外面地上赌钱吹牛。不过这些兵员太杂了,很多都是互不统属。尽管如此,李松的这十来人总归命悬一线:实力对比太过悬殊,一旦军兵们在程西和王彪等人赶到前冲上来,谁也活不了——更要命的,如果城门关了,死的便不是自己这点人了,可能要有几千上万人。李松这个果都是刀盾兵,没有枪兵在大盾兵配合下保持安全距离的阻滞,只靠刀盾兵的小圆盾很难组成有效的防御阵型:只要对面的长枪不停地捅过来,所有人便毫无还手之力、枪兵后面若是再来几名弓兵,更可以从容地瞄准,抵面射击,后果不堪设想!
抢门不是偷门,十来人从几十人手里夺城门绝不可能悄无声息,既然如此,一开始便制造出尽可能大的混乱,把水彻底搅浑,能争取到一刻是一刻罢!
城门卒们立刻被身边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情急之下扔下武器撒腿便跑。万幸,有几只丈五长枪被抛下。李松和三个兄弟迅速插刀入鞘捡起来,心里多少踏实了些。两个兄弟拎着刀跑到更房门口虚张声势地吓唬着里面睡得迷迷糊糊的兵卒们不准出来,李松和剩下的几人匆匆拉起一道防线护着洞开的城门,不时紧张地回头望向南津关方向。仿佛过了几个时辰那么久,终于看到了远处开向这里的一片小黑点。
南墙上守军的视野比城门这里自是开阔得多,在李松暴起的同时便有人发现了南津关的异常。片刻的震惊过后,值班的游击大声命令着关门,探头要向下喊话的传令兵刚好看到城门卒们在四散奔逃,一群满身是血的恶鬼样的家伙们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游击知道,如果城门丢了,那就等于性命丢了大半,于是命令亲卫们打头,带着兵卒们乱哄哄地从马道上向下冲来抢门。
一般来说,将领们的亲兵都很能打,但那说的是真正的野战军,尤其是边军。保宁府这里绝大部分都是卫所兵,游击本身平日里就是个地主,亲兵们也都是抡鞭子抽农奴辅兵的工头,没人上过阵。乍一见到这种场面,都吓得裹足不前。如果李松的人再多些,哪怕再多一个果,能把溃卒们多追一小段距离,局面便会完全不同——可惜,因为要护着门,虚张声势地喊了几声,大家便缩回内门洞附近结阵。见此情形,守军们的胆子略壮了些,在游击的喝骂逼迫下开始从两侧的马道向下一步一步地逼下来,口里也大声呼喝着给自己壮胆助威,有几个还试图把堵更房的那两人阻隔开来。
李松知道,如果被隔开,两个手下的性命肯定就交待在那里了,反正墙上和墙根的狗官军们会一股脑地冲下来,不在乎再多上更房里的那点人,多个人便多份力,还不如撤回来也许能多坚持一会儿,于是扯开喉咙把两人吼回来。更房里的家伙们起初都吓得趴在坑上发抖,听门外没了声息,胆子大点的支起身子张望,有隔窗望见马道上下来援兵的,喊叫起来,众人没来得及披甲,都拿了武器涌出屋,也咋咋呼呼地向门洞靠过来。内墙根的那一长溜帐篷里也有越来越多的人钻出,弄明白情况便一起相互挤靠着小步逼过来。
此时南墙上的游击也发现了南津关杀过来的程西那伙人,于是又拼命喊叫着组织防守,弓兵们开始将羽箭向几十丈外迅速接近的人群射去。
李松顾不得再回头看援军了,刚刚隔开对面刺过来的枪尖,又一支枪迎面戳来,格挡已全然来不及,咬牙一低头,顺势一摆,索性用头上的铁盔硬硬实实地接下了这一枪。枪尖猛撞在铁盔上,随即被甩头的力量带开,蹭着头盔发出令人牙根发酸的刺耳刮擦声。大力的冲击使李松的脑袋里“嗡”的一响,眼前冒出一阵金星,一瞬间整个人都懵了,然而多年边军生涯形成的肌肉记忆使然,双臂还是条件反射般地一收,撤回的长枪盲无目标地突刺出去,戳进对面家伙的脖颈里……
这记下意识的刺击没什么力道,不过枪棱依就撕开了颈动脉,鲜血激飙出来,随着中枪者抛下长枪惊恐地转身试图逃开,把周围几人喷得满头满身淋淋沥沥……这厮没跑几步就瘫倒在地,挣扎翻滚着,颈上喷涌的血箭越来越无力,片刻后渐渐不再动弹。
李松的掌中枪也无力地脱了手,双膝一软,人颓然倒下,幸亏对面被喷了一身血的几个家伙在惊恐地躲避,没人趁机给他补上一记。左右的两名手下急忙拎着长官的双臂把他向后拖开,薄薄的阵线只好再次收缩,除了两个腿上中了枪动弹不得的,全部退到城门洞里,苦苦支撑着——那两人立刻被几杆枪钉在地上,紧接着便被涌上前的乱刀戳砍得稀烂。
官兵们再度逼过来,剩下的三杆枪在门洞里完全没有了挥舞的空间,只能一味地刺击,很快就被削断了两杆。李松斜倚着洞壁,茫然地望向身前的战友们,渐渐恢复了意识,刚刚挣扎着要爬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大口呕出几口酸水,还是拄着腰刀,踉跄起身,嘶吼咒骂着再次挤入了防线。
南津关到保宁南门只有几十丈的距离,可惜程西这伙人都是百姓,见到城上射下的羽箭把同伴钉在身旁,绝大多数人惊惧地呆望着城头,吓得双腿打颤迈不动步子,不仅阻住了后面的人,连自己也更是给城头的弓手提供了绝佳的射击目标。
王彪一开始领着兄弟们沿着关墙两侧追砍守关的官军,生怕他们缓过劲来来一次反击。他非常清楚,休看那些百姓们现在咋咋呼呼的样子,只要前面几个人被砍倒,后面的一定会四散奔逃,所以,绝不能让守军有喘息集结的机会——也因为如此,这队拥有丰富战场经验的劲卒反而落到了百姓们的后面。
等大批百姓涌进南津关门,官军再也无力扭转局面,王彪才注意到在保宁南门前裹足不前任由城头守军打击仓皇躲避的百姓们。同时,他也看到了黑黝黝门洞里剧烈晃动的几个小小人影——这意味着李松那果人的处境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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